少爷(魔影魅灵之十二前世篇)(47)
她见了,这才觉舒心了些。
乌鸦在凤凰群中,看来特别惹眼。
她当然知道这男人烧陶时,定会发现这乌鸦,到头来还是会把它挑起来的,可为了她也说不清的原因,她就是想这么做。
听见他在砍柴,她知他今日便要烧陶,她试图继续翻看那本怎样也翻不完的《魔魅异闻录》,想尽量把那些妖魔鬼怪全都记起来,以防将来哪日撞见,也好知道该如何应对,可那一声声的砍柴声,却教她无法专心。
当那劈砍声停下时,她终于忍不住搁下了那册书。
他将那砖窑建在她与他屋外的那个转角空地,她只要挪移到门边探头就能见着。
果不其然,当她偷偷挪到了门边,一探头就看见他把那些干柴搬到了砖窑前开始生火,等火起来了,这才去搬那些瓦片与瓦当,将它们一一送到砖窑里。
天气太热,火又旺,他脱去上衣,打着赤膊。
她一眼就瞧见他背上的抓痕,让脸微热。
都那么多天了,她还以为他早好了,可那红痕结痂,看来依然明显。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块乌鸦瓦当,停下了动作。
见他把它拿了起来,她心头莫名一紧。
他将那瓦当拿在手上,回头看来。
也不知为何,她在他回头时,匆匆把脑袋缩了回来。
屋外没有动静,那男人也没喊她,阿澪等了一会儿,终忍不住,再把头探出去查看。
那男人已把砖窑的铁门给关上了,正蹲跪在那砖窑前,加着柴火。
她拧起眉,捜索他脚边四周,却没看到那块乌鸦瓦当,也不知他究竟是把它扔了,还是送进窑里一块儿烧了。
莫名的,有些闷。
可恶,她管他把那片瓦当怎么了。
她不爽的挪回桌边,可不知怎也没了看书的心,随手翻了几页,那些字句图画却进不到眼里,只无端又想起那天。
那天,她在睡梦中转醒时,已是黄昏。
他还在睡,睡得极沉。
这一回,她没急着吵他,她一眼就发现自己在他房里,瞬间就想起昨夜之事。
她套上了夏衣,匆匆起身走出门外,回自个儿房里。
本以为他会拿这事来说嘴,谁知他一次也没提过。
结果,这事反倒悬在了她心头上。
她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也配合着她,倒教她莫名恼了。
那夜,她本想利用他转移注意力,熬过那满月之夜。
她成功了,可她没想到会睡得这么熟,她也没想到,这男人竟然那么有经验。
他到底怎么会懂得那么多房中术?
更教她微恼的,是他察觉了她不曾享受过床笫之间的欢愉。
她不喜人触碰她的身体,在他之前,她从来不曾喜欢过,这么多年来,偶尔为了保命,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会利用美色哄骗男人,可她能读心,能惑人,没有一次,她需要做到最后。
她厌恶那些好色的男人,痛恨那些淫邪的妖魔,每一次他们触碰她,抚摸她,她总是会想起被撕咬分食的痛苦,总是得极力压抑掩饰那由心而起的恶心。
但她不觉得他恶心。
宋家的少爷和他们不一样,从初相遇那时,她就能感觉到他与他们之间的不同。
他的手,很温柔,他的抚触,让人安心。
即便最当初几次要制服她,他也不曾真的弄痛她。
每回她握他的手,偷看他的心,总也能感觉到那无尽的温暖。
所以那夜,才会一时昏了头。
她知道,若是同他一起,她便能忘却,躲到他的世界,去梦他的梦。
那一夜,她是去利用他的,他明知如此,还是抱了她。
是同情?是怜悯?或他也只是需要发泄?
她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她有些痛恨自己如此软弱,厌恶自己每回入夜后,依然觉得害怕,怕到想跑去找他,寻求安慰。
对她来说,在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平安之地,也不可能有人会真心为她。她知她不能奢望这男人会为她打算。
他做什么事也都有原因,有他的算计,就如他帮着雷风之妻那般。
他仍在试着解咒,她知道,偶尔她也会看见他书写的上古文字,她认得那些从小学习的文字,他学的那些还很粗浅,简单。
她知他仍想为她解咒,可那不是真为她,他一閧始就明说了,他困她在此,是为了不让那些想争抢她的妖怪,搞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如今,他与她,便是互相利用罢了。
她一定得记得这件事。
她告诉自己,再次翻开那本记载了天下妖魔鬼怪的书,强迫自己多记一些,多学一点——
他去偷东西……偷神族的法器……
冷银光的话,蓦然又在脑海里响起,教心头一紧,手微颤。
不。
她握紧微颤的手,告诉自己。
那只是那女人想动摇她的话语,她同他一样,都想困着她。
可冷银光说中了一件事。
这天下没有不破的牢,而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
她得把握记好这书上的一切才是真的。
明知如此,可一颗心,却无端揪紧,像是被人一手掌握那般,狠狠抓握着,让她不能呼吸。
蓦地,奇怪的喀喀声忽然响起。
她抬眼,看见那始终待在墙角歇息的乌臈,不知何时开始走动。
那怪声音,是牠走动时,脚爪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她看着牠走到门边,张开了翅膀。
那黑色的羽翼很大很长,当牠试着展翅时,她看见牠原先断掉的翅膀,已经不再凹折,脱落的鸟羽也已长了出来,恢复了原来该有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牠就要振翅飞走。
可下一剎,牠收起了翅膀,走了回来,在地板上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然后,牠在她桌前停了下来。
她看着牠,牠也看着她。
忽然间,在这一瞬,她知道,这乌鸦不只是普通的乌鸦。
牠那不可能好的伤好了。
「你是精怪吗?」
那黑色大鸟,微微歪着脑袋,用那黑色的小眼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她这才想起,牠失去了记亿,难怪方才牠没试着飞走啊。
阿澪伸出了手,把放在桌上的甜糕给了牠。
牠走上前来,低头吃了她手上的甜糕。
「忘了也好……」她看着牠,几乎有些羡慕的哑声道:「忘了,便能重新来过吧……」
那乌鸦抬眼看她,一双乌黑的眼瞳,透着似懂非懂的神情。
她扯了下嘴角,收回手,垂眼再次看向手中书页。
她是忘不了了,只能一路这样走下去。
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谁是可靠的。
她知道的。
窗门外,夏蝉奋力鸣叫着。
热风徐来,带着男人烧制瓦当的烟气。
她知道……
初秋。
日正当中,午时刚过。
秋老虎延续着夏日的威力,那晒人的日头,比盛夏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倒茶。
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烈日当空,天蓝得没有一丝云彩,青竹在艳阳下绿得有些刺眼。
晌午时,他带着烧好的瓦片和瓦当,上了屋顶,将之前那些破损的瓦片和瓦当都换成新的,他流了一身的汗,吃完饭就去洗澡了。
她还是不想和他说话,那男人也没找她说话。
那只乌鸦在吃完饭后,就蹲回他做给牠的木架上,闭眼歇息。
这一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天很热,她提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清例的茶水从壶口流了出来,缓缓落入杯中。
就是在这时,毫无预警的,空气蓦然震动了一下,让那流到一半的涓涓茶水,整个被那突如其来的波动洒在桌面上。
她一怔,心口大大力的跳动了一下,几乎在同时,她抬眼,看见门外天光忽地暗了下来。
乒!
第二下震动,随着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又来,带来另一阵更强的波动,震得门窗地板都猛地晃了一下。
几乎在同时,她领悟过来,有人闯进了鬼岛,而且不是误闯的,是正在强行硬闯。
她脚一点地,飞身出了门。
屋外风起云涌,原本无云的蓝天,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
她没有停下,在落到树梢的瞬间,脚尖再点,飞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