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魔影魅灵之十二前世篇)(20)
他不得不留她在此作客。
这一留,就是七百多天,不只困了她,也困住了他。
人是他带来的,若他就这样将她扔在这儿,自个儿去游山玩水,谁知哪天她要是真的脱逃出鬼岛,会不会迁怒附近人家。
恶,只会生出恶。
祖师爷曾对他一再耳提面命过。
当年就是怕他仗着自己所知所学,任意妄为,祖师爷才会在给他镇魔珠时,要他戴上那珠子使黑暗之术,要教他晓得,若要用这东西,就得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恨。
他要困着她,就得同她一般困着。
他试着为她想出解套的办法,试图拆解她身上的血咒,但那血咒是上古法咒,极为复杂,他试着拆解,但那法咒环环相扣,解了一个,又起一个,难以除去。
刚开始,试着解谜还满有趣的,七百多天之后,就连他也恼了,烦了。
这才七百多天啊,就只两年多一点,她却已受困千年,搞不好还不止千年。
换做是任何人,都得要疯,也难怪她所见所闻是那样的灰暗,所思所想是那般的恼恨。
可她仍有一颗心。
会被感动的心。
忽然间,极想知,她究竟为何沦落至此?
就在这时,空气骚动了起来,他抬手引烟,看见香烟凝聚成冬冬1一字,还有一不明小子,和阿澪在林中聚在了一起。
他起身,朝那三人所在地走去。
到得了那里,她匆匆回首,见是他,脸上瞬间堆上了虚假的笑,可一双眼就没真对上他的。
「妳在做什么?」他问。
「做什么?我迷了路,当然是在问路啊。」她答。
「问路?」他挑眉。
她眼也不眨,乖巧柔顺的道:「是啊,我本打算帮着白露去湖边打水,谁知道一不小心,就走错了路。」
他负手又笑:「那下回,妳可得小心的跟着啊。」
「是啊,下回,阿澪定会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讥讽的说。
「那也得要跟对了人啊。」他行至她跟前,垂眼瞅着她,好生提醒:「除非是跟着我,妳是走不出去的。」
她美目一抽,盈盈的笑,仍挂在脸,轻启红唇:「我若真跟着你,你会领我出去吗?」
「那也未尝不可。」他说着,朝她伸出了手,笑看着她,温声道:「可妳得让我牵着才行。」
这一剎,她抬了眸,对上了他的眼。
霎时间,好似又在那草原,又见风轻扬。
他知她如他一般,都想起了方才那片刻。
有那么一剎那,她冷硬的黑眸软了一软,却又在下一瞬间,想起该要恼怒,她长袖一甩,收了笑,冷声回道。
「那就免了。」
他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自嘲的笑了笑,想来他也该知,事情不会这般容易简单。
收回了手,他不再看她,只朝冬冬和那不知名的少年走去。
少年是易家纸坊的少爷,叫易远,不小心误上了岛,才被困在迷魂阵里,他知阿澪自始至终,都仍在看着,他牵握着易远与冬冬才要走出林子,易远却扯了扯他手,问起了她。
「喂,那姑娘怎办?」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易远与冬冬,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笑回:「她脾气差,要饿着了才会甘愿,我一会儿再来带她便是。」
那女人听了,气得一跺脚,转身便走,一眨眼就消失了踪影,再次迷失在其中。
他没去寻她,只带着冬冬与易家少爷出了岛,送他俩上了船。
恶夜无边。
她在血与汗之中挣扎,万千妖魔在月下围绕着她。
她想逃、想跑,却逃不走、跑不掉,她的手被炼着,脚被铐着,只有银白的月在其上。
她可以清楚闻到那些妖魔嘴里的腥臭,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兴奋之情。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教恐惧害怕满溢于心,充塞四肢百骸,叫冷汗奔流,让心狂跳。
不,她不怕,才不怕。
她紧盯着眼前的满月,愤恨的想着。
她才不会怕!
黑影在下一瞬蜂拥而上,剎那间撕裂的痛让她张嘴叫喊出来,血与肉在月下飞洒,将银白的月都染红。
她尖叫再尖叫,尖叫再尖叫,可一张张的牙嘴,依然前仆后继而来——
她挣扎着,尖叫着,奋力抵抗着,然后下一剎,她摔落高台,这一摔,不知怎,竟教那些疯狂的魔物都消失。
她满身大汗的睁开眼,只看见自己下半身和被褥纠缠成一团,上半身却摔跌在地炉里。
炉火的余烬,烧灼着她的手,转眼也烧了她的袖,燃起的火焰,往上吞噬着布料。
有那么一瞬,她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顾不得手上的火烧,只抓起一根燃烧着的木炭,回身试图抵抗那些吞吃她的妖魔,抬头却不见任何妖魔,她也不在苍穹之口。
她在一间木造的屋室里,除她之外,再无旁人。
一室寂静,只有她左手的衣袖在燃烧着。
她喘着气,这才醒悟刚刚那是梦。
只是梦。
她扔掉木炭,扯开下身被褥,从地炉里爬起身,撕去那燃烧的衣袖,扔回地炉里,可她的左手已被火烧伤,就连脸上也隐隐作痛。
看着那在地炉里燃烧的衣袖,和手臂上模糊焦烂的血肉,她的心仍狂跳不停。
她脚边的被褥早已被她的汗浸湿,湿得像是能踩出水来似的。
这一室,满布着恐惧的味道。
她头也不回的转身,推开拉门,走了出去。
中庭天井里,月光轻轻洒落,她抬眼,只见月如银盘,悬在天上。
她看着那一轮满月,颤栗又再上涌,痛楚好似仍满布全身,像身上仍有牙嵌咬在其中,相较之下,手上脸上烧灼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垂眼不看那轮满月,只快步走过天井,拉开了那姓宋的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仍如十日前那般,就连被褥也好好的收迭在一旁。
一旬前,那家伙只在前厅留了一张字条,说他有事要出门三日,就再不见人影。
虽然苏小魅会陪着白露上岛为她送食,她还是觉得万般的不爽。
她在他房里翻箱倒柜,翻出了烧伤油膏,咬牙脱去了因火焚身,沾黏在身上的衣物,虽然她尽量小心,但仍撕裂了几乎已要愈合的伤口,扯下了一块皮,让她脸又抽,她忍痛迅速将他的油膏抹上。
冰凉的油膏,几乎在瞬间,便舒缓了疼痛。
她跪坐在地,松了口气,闭着眼让药效浸透身体,可一闭上眼,那些黑影又在眼皮子底下晃,教心惊跳。
明知只是梦,仍是惊。
她匆匆睁眼,这才看见他对外的门是开着的,黑影是他门外的树影。
月下,风一吹,树影便摇,看似张牙舞爪的妖魔一般。
对自己的愚蠢,还有那无法控制的惊怕感到恼怒,身上汗湿的衣,更彰显着她的畏怖,她不爽的抬手脱去了身上汗湿的衣,随手扔在一旁。
那拉门,是她前几天下雨时开的,本是因为恼怒他将她扔在这里,故意要让风雨湿他一室,可雨没下多久便停,没湿了他的屋,如今倒是吓了她。
她不爽的上前,砰的一声将门拉上,把满月和树影都关在门外。
不想回屋睡自己湿透的床被,她回身将他收在一旁的被褥在地炉边摊开,抓了挂在一旁的布巾擦身,方钻进干爽的被窝里蜷着,恼怒的在心中咒骂那王八蛋。
什么出门三日就回,这都十天了,要不是白露和苏小魅会来送食,她不就得饿上十天?
那家伙要是一个不小心死在外头了,那她不就永远都得被困在这里?
这两年,那男人天天都待在岛上,就是出岛,也是当日便回,就算拖到,了不起就是多拖了几个时辰,从来未曾如这回这般。
她没追问白露和苏小魅他人跑去哪,那两人也没多吭两句,最近这两日,连白露都不上岛了,就是苏小魅自个儿来。
她知姓苏的防她防得紧,看出她脾气越来越差,怕她对白露出手,才不让白露来。
那王八蛋最好别是死了。
他敢死在外面,让她永远被困在这里,她定饶不了他!
紧握着拳头,她瞪着前方木墙,恼恨的想着。
绝对饶不了他!
风在门外呼啸着,树影仍在摇,她瞪着那树影,好似仍能看见那一个个妖魔鬼怪,看见那一张张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