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魔影魅灵之十二前世篇)(122)
瞧着他柔情万千的黑眸,她面红耳赤的撇开视线,却没把手抽回。
敞开的大门外,那几位多事的邻人像陀螺一般的打转,胖子那屋冒出了阵阵香气十足的袅袅炊烟,阿万在眨眼间已砍好了柴火,正把它往屋檐下堆,阿布把最后的竹篱笆做好了,孟罗衣像是算好了时间般,驾着小驴车回来。
阿万一看,便匆匆上前帮忙搬货,除了日常所需米粮、药材,那女人还从驴车里拎下两笼鸡,她把鸡给了阿布,让他全放到竹篱笆中。
母鸡们一下地,立刻四散,有两只还躲到了那竹篱笆中,阿布一早就盖好的鸡舍里。
他握着她的手,心情愉悦的说:「明儿个要是运气好,就能有新鲜的鸡蛋吃了。」
这男人话声方落,阿澪就看见阿万抱了一只山羊下车,教她忍不住接着道:「不只有蛋,还有羊奶呢。」
她才说呢,孟夏从山上扛了一头黑毛猪回来,韦定风也拎着几尾肥鱼出现。
他见了,噙着笑说:「看来,咱们这个冬天,是不愁饿肚子了啊。」
这话,教她眼微热。
天冷了,也许她该去将门掩上,可她知,他喜欢看着屋外那些人。
这些日子,他就是能下地,也站不稳,连门坎也踏不出去,待在这小屋,其实很闷的。
她没去掩上门,今日风不大,让他看看外头,也是好的。
阿澪将他冷凉的手拉到膝上,用另一只手一块儿包着、暖着,陪他一起看大伙儿在门外小院,做着准备过冬的活儿。
那年冬,她是日夜提着心过的。
有时候就连睡也不敢真的睡,就怕一个不小心,醒来时,他已没了气息。
虽然两人说好要赌上一赌的,可他虚成这样,她就怕一个没赌成,反倒提早要了他一条小命,宁可先将他的身子养好一点再说。
于是,就这般提着心、吊着胆的顾着他。
兴许是连老天都疼惜他是个傻子,腊月隆冬时,连雪也没下几回。
就是下了雪,也不多,常常日出雪就化了。
知他不喜成天待在屋里,她让阿布帮他在小院里做了个竹椅,若天放晴,便扶着他到外头晒晒太阳。
起初他就连坐那椅上也坐不久,一会儿就累了,可渐渐的,每个人都能看出他气色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冬日放晴的日子不多,多数都是刮着刺骨寒风灰蒙蒙的天。
怕他在屋子里闷坏了,几个男人常来陪他聊天,他其实也不常多说什么,就听着、笑着,累了就直接倚在她肩上,有时就这样睡了。
那些男人见了,都很知趣的会安静离开,去做自个儿的事。
孟罗衣也会来陪他,常常来时,手上都会拿着各式零嘴,有时是奶油核桃,有时是糖炒栗子,时不时赏他两颗,也不多,还真的一天就两颗,让他解解馋。
她同他聊的事全是这些年在各地走南闯北时,听到的各种民间传说。
阿澪在旁听着,才晓得原来这女人一直以来就是凤凰楼的探子,她多年来就随她自个儿高兴的四处乱晃,要是听到了什么有趣或奇异的事,她就会跑去
查看,把所见所闻都记下来,有时候那就只是人们胡乱瞎编、自己吓自己的故事,但有许多却是一听就知道那是妖怪作乱。
若遇妖怪作乱,她便会传消息回凤凰楼,让凤凰楼主派人去处理。
一天夜里,阿万端着一盆热水进门,刚巧孟罗衣要走,两个人在门边遇上。
「大小姐。」
「阿万。」
有那么好一会儿,那两人又僵在那儿。
霎时间,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就是不知内情,阿澪在旁看了也知这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可这时日,除了一句大小姐,阿万每每看见孟罗衣时,还真就吐不出别的话来。
到头来,还是孟罗衣主动侧过身,让他先过,他才傻傻的跨过门坎,阿澪见他吸了口气,转身张嘴才要说些什么,可那女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阿万端着那盆热水,愣站了一会儿,才尴尬的笑着转身,把那盆洗脚水送了过来。
坐在床上的男人见了,一脸好笑的瞅着他。
「除了大小姐这三个字,你对她就没别的话好说吗?」
阿万一僵,干笑着道:「是要说什么?」
「说你的真心啊。」
这话,让阿万更僵了,整个就像一石化的雕像一般,好半晌才干笑着吐出一句。
「爷你……别开玩笑了……」
宋应天看着那死脑筋,叹了口气,好气又好笑的道:「若非心里有人,你以为她为何过了那么多年还没嫁?你还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吗?」
阿万僵站着。
「阿万,人生苦短哪。」
这话,谁说都没眼前这满头华发的男人来说更有力。
阿万浑身一震,方一咬牙,放下冒着白烟的热水盆,匆匆走了出去,就连门也忘了关上。
阿澪上前关门时,忍不住探头看了一下,只见他绕过了竹篱笆,握着双拳、硬着头皮,一副打算斩妖除魔似的,往后头孟家大小姐那屋走去。
她缩回脑袋,掩上门,落了闩,回头就见他已自个儿脱了袜,将裸足浸在水盆里,瞅着她笑问:「他是回屋了,还是去找人了?」
「去找人了。」阿澪走回床边,蹲跪在水盆边,拿毛巾小心翼翼的替他洗脚,边问:「他俩是怎么回事?」
「阿万出身低微,觉得罗衣是大小姐,他只是个被卖给二师叔,签了卖身契的奴才,高攀不上将军之女,他一直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年轻时始终没把罗衣的话当真,他原以为她是开玩笑的,终有一天会嫁人,哪知道她就是死心眼,一晃眼二十年都过去了。」
「旁的人都知吗?」她想起之前在黑船上,每回他俩在一起,旁边的人全都等看戏似的模样,忍不住问。
「是啊。」宋应天轻笑:「旁的人都知的,阿万自个儿也晓得,只是事情拖久了,就越来越不知该如何开口吧。」
他低头看着她捧着他的脚,慢慢擦洗,一根脚趾头接着一根脚趾头按摩,让他冰冷的脚尖全都慢慢暖热了起来。
这几个月,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一双手和废掉了没两样,她不只帮他洗脚,喂他吃饭喝药,替他梳发穿衣,还日夜陪在他身边,什么事也帮他做好,有时他夜半醒来,她也总醒着,知道他口干不适,便会替他倒来热水,晓得他畏冷,就会下床抱来另一床新被。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担忧,她怕一个不小心,在她不注意时,他就会咽了气。
因为如此,更不舍教她孤身一人,怎么样也要撑着这一口气。
他同她说想一起活,是认真的,便是要喝她血也无妨的,可即便他身子真好了,恢复健康,真到了能喝她血之时,也不表示他就真的能存活下来。
他就怕她到时承受不住——
「别想了。」
她短促嗄哑的声,蓦然脱口。
他一怔,就见她低垂着脑袋,没再多说一句,只是拿来干布,小心仔细的替他擦干双脚,方端着水盆到外头把水倒掉。
当她再回来,眼中仍有可疑的水光,教他心紧。
她沉默的脱去厚重的冬衣,道:「挪进去些。」
他往床里挪移身体,她方上了床,替他解开皮裘,挂到一旁墙上。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却比他抢先了一步。
「你若没撑过去,我定会等的,等你轮回转世。」
瞅着她执着的黑眸,他不由得抬手,轻抚她的小脸,他的手仍无力,会微微的抖,可她也抬手覆住了他的手,主动把脸偎进他的掌心里。
「我会找到你。」她凝视着他,道:「所以,你别想了,别想那些之后的事,现在只要好好的吃,好好的睡,把身子养好就好。」
这话,让眼微热。
看着眼前这已不知几日夜没好好睡上一觉的女人,情不自禁的,他抬起微颤的左手,拔去她发上的簪,让她乌黑的青丝散落,再以有些不听使唤的五指缓缓将其梳开。
阿澪愣了一下,粉唇微启,就听他笑看着她,开口说。
「欸,虽然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可这双手总算还能为妳梳头啊。」
她凝望着他,喉微紧,没再试图阻止他,只道:「要抓鸡还需你吗?外头一海票跟屁虫,抢着帮你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