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魔影魅灵之十二前世篇)(117)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她看见他在地底洞穴里所做的事,看见白鳞被他收了,封印在铜镜里。
有些事,不试不知道啊。
他的声音,在脑海中轻响。
瞧,这不就成了吗?
看着眼前这男人,阿澪气一窒,热泪悄然滚落双颊。
欸,妳别哭。
他温柔的看着她,黑眸里满是不舍。
我的心会疼的啊。
这话,只教热泪如断线般珍珠,纷纷滚落。
这男人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忧着她,真的是让她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头来只能在床边坐下,垂着眼、掉着泪,同他娘一起,用一旁医箱里的用品,和银光送来的热水、干净的布巾,小心的清洁他残破的双手,替他上药,再拿纱布包扎起来。
夜更深,风雨终于慢慢平息。
当她和他娘一起帮他包扎好双手时,他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
可他的心跳和气息都很平稳,她知道他勉强算是撑过去了。
然后,他娘给了她一件干净的衣裳。
「去把这衣换下来吧。」晓月看着那浑身湿透,半身都血的姑娘,柔声道:「别着凉了。」
那是一袭湖水绿的夏衣。
阿澪看着那明知她是非人的女人,沉默的接过了手,到屏风后换上了。等她出来时,艉楼里除了躺在床上的他,已无旁人,就连阿布都拿着水盆出去了。
也许她也应该出去,让他好好休息,可她不想。
她能感觉到他有多疼多痛。
先前在湖上太混乱,她没有注意到他受了伤,刚刚他给她看,她才意识到他的双手真的是被烧伤的,早在地下祭坛里就已被白鳞烧伤,换做旁人,双手怕是早就不能动了,方才全靠他用意志力撑着,才勉强能动。
虽然他刻意想要隐瞒那阵阵剧痛,但他伤得太重,没办法将其全数掩藏,她依然能感觉得到。
所以她上了床,蜷缩在他身旁,将额头靠在他肩头上。
她无法让他的伤消失不见,可她知道如何转移他的注意力。
闭上泪眼,她让自己去想,回想他儿时最快乐的时光。
她让他在梦中回到那蓝天白云之下,回到那荷叶莲莲,碧波青柳之中,让他与他爹娘、外公、祖师爷一起,下棋写字,弹琴钓鱼,划船采菱角,吃饼吃豆花。
几乎在瞬间,她能感觉到他放松了下来。
她听见他天真的笑声,看见他童年时,眼中多彩绚丽的世界。
风筝飞上了蓝天,花儿迎风摇曳,他在草地中奔跑,然后摘了一片叶,以叶当笛,吹着简单的小调。
下一刻,她感觉到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阿澪一怔,剎那间,看见儿时的自己,站在他的天地,与童年的他一起。
那漂亮的男孩,牵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笑。
泪又夺眶,他抬手抹去她的泪,然后同她一起坐在低垂湖面的老树枝干上,再次吹起叶笛,教那清亮的乐声远扬。
晓月再进门时,就看见阿澪窝在儿子身旁。
她走上前,替两人拉上了被,却见阿澪白净的脸上有着泪痕,她这不孝子嘴上却噙着笑。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是忍不住好气又好笑的再叹了口气。
这傻儿子啊……
悄悄的,她放下了纱帐,转身走了出去。
阿布守在门外,其他人倒是在方才她出来交代情况,确定他保住了小命之后,就乖乖回各自船上去休息了。
远方天际慢慢亮了起来,漫天的风雨已停息,湖面一片风平浪静。
乌云渐散,云破天开,让晨光悄悄洒落。
站在船头,她看着那湖光水色,和周围那些躺在黑船甲板上呼呼大睡的人,不知怎地在清晨微光中,想起多年前,爹将仙去之时,和她说的话。
这孩子福禄太厚,不是好事。
受天之恩,承天之命,总要还的。
或许这回,我与白凤,本应放手,可这就是命吧。
我俩老头已活够本,妳也不需记挂在心,此回他能活下来,定也有其因果,将来他若有想做之事,妳便让他随心吧。
深深的,她吸了口气。
随心吗?哪那么容易。
她苦笑,若说她不担心,不想阻这孩子,那是假的,可这傻儿子想做的事,哪是她这当娘的能挡得下的呢?
谁家的儿子,随随便便一开口,就能这样一呼百诺,召来那么多能人异士帮收妖?
这孩子心中所思所想,早已远远超过了她和青云。
若真能让她选,她还宁愿他傻一点、笨一些,平安过日子就好。
可她就是挡得了他的人,也挡不了他的心啊。
慢慢的,她在船头坐下,迎着微风,静静看着朝阳缓缓升起。
人生在世,但求快活,就随心吧。
清风徐来,教银丝轻扬。
只能随心了啊……
阿澪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她才睁眼,就见身旁那男人侧身躺着,也睁着眼瞅着她。
别动,别出声。
她还未及多想,就听外头又传来冷银光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七爷,久不见,今日怎有这闲情来这儿?」
「昨儿个夜里,这儿好像挺热闹的?我听说宋兄人也在此,还受了伤,特来看看。在下习过医,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谢七爷关心,师兄确是伤了,但我白姨昨夜刚好在附近,便赶来了,她已帮师兄看过,稳定了情况,现下交代师兄需要静心歇息,恐不方便起身,还请七爷见谅。不过师兄也交代过银光,若七爷来了,要我为他转交些小礼。」
「小礼?」男人语音透着诧异。
「便是昨夜大闹苏州和太湖这儿的妖怪。」银光轻言浅笑:「喏,您瞧那艘船没有?都在那上头了。」
「昨儿个闹事的都在那上头?」
「都在那上头了。」银光重申,娇声再说:「银光想七爷人多事忙,怕七爷太劳累,便教伙计们在湖上捞了一晚上,一个不漏的全捞了起来,都搁那船上了。七爷你大老远跑上这么一趟,也该饿了吧?」
「这当然……不是,我是说我还是先去那船上看看……话说妳昨儿个可曾见那些妖怪在追一位黑衣姑娘?」
「有啊。」
一听到她说有,男人激动起来,忙问:「有吗?在哪?」
「在这儿啊,昨儿个我就穿着黑衣。」银光笑回:「还有我师姊、师妹,咱们昨儿个全都穿黑衣的,捉妖呢,穿得亮晃晃的,可不找死吗?」
「欸,不是,我是说妳没见过、不识得的黑衣姑娘。」男人赶紧再道。
「我没见过,不识得的黑衣姑娘?长啥样?是妖吗?是哪种妖?有角没角?有翅没翅?有尾没尾?」
「呃……这……她就一人样……」
「人样的?穿黑衣的姑娘吗?」
「是啊。」
「昨儿个夜里,乌天黑地,非但闪电又打雷,还刮风下雨的,很混乱啊,我实在没看清……」银光眼也不眨的笑着说:「要不,咱们一起去那船上找找
看?不过知道七爷会来,我便让人备了一桌菜,七爷若不嫌弃,可否让银光宴请七爷一回?有些菜要趁热吃,凉了就可惜了。吃饱好办事,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您说是不?」
「说得是。」男人迟疑了一下,终禁不住那早已阵阵传来的饭菜香,道:「是不差这一时半刻啦。」
「谢七爷赏脸,还请七爷往这边移驾了。」
说着,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
她对着他挑眉。
这人是谁?
他瞅着她,笑了笑。
秦老七。
她知他没说谎却也没说全,冷银光明显是在他授意下,特意将那人引开,不让那人进来。
或许她该要问清楚一点,甚或窥探他的心,可他眼里仍有倦意,这男人只是强撑着,身体依然虚累,便没再追问,她也懒得去多想。
这世上想找她的人与妖,多不胜数,也不差这一个。
你睡吧。
她将小手搁在他心口上,看着他。
我若睡了,醒来妳可还会在?
他凝望着她,低哑的声在脑海里轻响。
阿澪看着眼前虚弱万分,俊脸与薄唇都白如纸的男人,一颗心万般紧,只觉眼又湿。
嗯,我会在。
等到她的应答,他扬起嘴角,这才闭上了眼,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