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拿起桌边的布擦了擦，忍着头疼欲裂，语气里满是不相信：“ 谁？”
杨静雯像是嫌这件事不够劲爆，又提了一句：“ 你回来的时候眼睛很红，很明显哭过。”
沈慕双懵在原地，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像。
南黎看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那时看起来特别清醒，还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让我们隔天早上一定要告诉你…… 告诉你…… ”
沈慕双的柳叶眉拧着，强迫自己镇定，喝了口水：“ 告诉我什么？”
谢子安狠心咬了咬唇，脸上一言难尽。
杨静雯倒是比她们镇定许多，见南黎说不出口的样子，好心替她接道：“ 你喝醉酒之后让我们告诉你，你昨天吻了你的实验当事人。”
“ 噗——”
沈慕双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的水被吐了出来，第一次毫无形象可言。
“ 什么！？”
杨静雯脸上淡定：“ 你说你跟你的实验当事人道了歉，你的实验当事人也原谅了你，之后你们在车上接吻了。你昨晚回来就跟我们说了要告诉你这三件事，没了。”
南黎摆摆手，又说：“ 错了错了。”
沈慕双望着南黎，似乎在看她唯一的希望：“ 哪里错了？”
南黎回望沈慕双，语气幽幽：“ 你说的是你单方面吻了他，而不是你们接吻。”
沈慕双：“ …… ”
沈慕双扶额，认真回想昨晚的事，却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沉默良久，自我安慰道：“ 可能我喝醉了，胡言乱语吧…… ”
谢子安却摇了摇头，说：“ 可是你看起来特别清醒，还能自己去洗脸洗澡卸妆。”
沈慕双：“ …… ”
“ 噢！” 谢子安忽地想起什么，指了指沈慕双的桌子：“ 你睡觉前甚至还做了半个小时的作业。”
南黎想起这件事表情也跟见了鬼一样朝沈慕双竖了个大拇指：“ 双双，你真的是我看过最牛逼的人。喝醉酒了居然还记得写作业！”
沈慕双：“ …… ”
沈慕双无奈叹气，脸色难看：“ 求你们别说了，让我逃避一会儿现实。”
“ 双双。” 杨静雯顿了半秒，认真道：“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慕双无声片刻，按着隐隐发疼的头站起身。
杨静雯问：“ 你去哪？”
沈慕双说：“ 去找教授。”
杨静雯：？
沈慕双：“ 中止实验。”
杨静雯不出声了。
沈慕双回头，强颜欢笑：“ 还是…… 过于自负了。”
“ 我会先跟教授申请中止实验，” 沈慕双背起背包，垂眸的一瞬间脸上笑意收起：“ 然后去澄晋找人，把事情都跟他说明白。”
这次轮到宿舍里的三个人干喷了。
谢子安摸了摸嘴角，面色如土：“ 你说你要去做什么？”
“ 你现在去说算什么事啊！没必要说的吧！”
南黎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自己看见了什么精怪一样，那张嘴几乎能含下一颗蛋。
“ 要说。”
沈慕双拉开宿舍门，回眸一笑：“ 我怕他以为…… 喜欢上他是一种错，才会害我中止实验。还想告诉他，我一直以来避开他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他，而不是不敢喜欢上他。”
……
沈慕双站在林之天面前，看着桌上的某张照片，沉默不语。
林之天面色阴沉：“ 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
照片里。
天台围墙的边缘上，危险又惊心。
少年压在女孩身上，暧昧又亲昵。
天空是灰白色的，风刮得两人的头发凌乱。
少年垂眸，看着女孩的眼睛，专注而深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那双桃花眼里藏满了欢喜的柔情。
沈慕双入梦初醒，看着那张照片时才发现。
那位清冷的少年，从最初开始看她的目光都是这样的，从未改变。
“ 没有解释，是我的错。”
沈慕双沉默半晌，忍着头疼欲裂，声音柔和轻缓，如同耳边刮过的一阵风。
“ 是我没把握好分寸，和他无关。”
林之天眉头紧锁，面色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夕：“ 分寸？你现在跟我提分寸？”
“ 你知道这种实验作业一向来就有许多争议，如今你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只会让我们的学校和科系蒙羞，你还有脸提分寸！？你当我老糊涂了？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次的实验作业，你该是怎么样没人比我更清楚，但到现在你还想包庇你的实验当事人！”
林之天拿起那张照片扔到了沈慕双身上，照片飘落，被反面盖在了地板上。
“ 这张照片还是澄晋的老师拍下来的，差一点就闹得人尽皆知，是魏梓辰发现帮着扣下来的，这才大事化小。他拿这张照片来给我时说，他曾经警告过你。那就说明你心里本该有了个疑影。”
“ 你应该及时止损，阻止自己和他见面。可你当耳边风，还被人拍到了照片。沈慕双，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沈慕双第一次承受林之天的怒火。
但她表现得很平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
或许是因为宿醉，她的头脑比以往更不清晰，像是有人拿了根长针从她的太阳穴穿过，疼得她直冒冷汗。
“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她微微低头，语调柔和，带着安抚的味道，像流水抚过人心。
林之天的怒意并未得到平息。
他拿出一本合约书，上面是沈慕双字迹秀美的签名。
他翻开其中一页，狠狠地拍在桌上，像是要将桌子震碎。
“ 你自己念出来，第26道。”
沈慕双抿了抿唇，没说话。
林之天怒吼：“ 念！”
沈慕双绝望似的闭了闭眼，微微开口，吐字清晰又冷清。
“ 学生不得与实验当事人产生不正当的感情。”
林之天看着沈慕双，指着那条规则，厉声道：“ 三百条规则，只有这个标了红字。我相信你应该明白这条规则有多重要。而这条规则是因为什么，我相信你比我清楚。在上课的第一年我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
“ 这是作为一名将来的心理治疗师，该具备的、最基本的职业伦理要求，是你该永恒牢记的职业操守。它是有法律效应的。”
“ 沈慕双，那名年轻的孩子看你的眼神并不正常。我不确定是因为什么，但你能保证他不是在 ‘移情 ’ 的作用下才因此对你产生这种感情吗？”
“ 你确定这不是 ‘非自然 ’ 情况下产生的依赖和情感偏移吗？你敢说心理界限感能不被瓦解吗？”
“ 你该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林之天怒不可揭，目光骤冷，说的每一句话都针针见血，狠狠插入沈慕双的心脏。
沈慕双闭着眼沉默，半句话也不说。
她明白这是一件错得极离谱的事，她甚至知道暮然极大可能是受了 ‘移情 ’ 的影响，而不是真的爱她。
沈慕双是多么温柔又理智的人。
可越是理智温柔的人被感性冲昏了头脑，他们发起疯来才最可怕。
她甚至已经在想，就这么继续下去即便两败俱伤，至少他们……
“ 你这是在害他。”
林之天一语道破。
像一把抢，句子是子弹，射入了沈慕双的心脏，中止了她所有念想。
这无疑是对沈慕双最有杀伤力的话。
沈慕双的指尖微微发颤，重重地闭起了眼，想在凌厉的风中颤抖的娇弱花朵儿，就快从高高的枝头被吹落。
林之天站在她面前，只是冷眼看着。
沈慕双学过许多东西，学得认真又深入。
她有很多方法和技巧能实现并追求自己的愿望。
可当有其中一丝可能，是将矛头指向那位清冷的少年时，沈慕双才发现，她一步也做不出来。
她有千万方法实现，却忍受不了他受伤。
冬雪一半清冷又干净的少年，他应该安然地从最高处飘落下，降在某处。
化与不化都好，他只要静静地看着世间百态，然后不惹世俗难堪的尘埃。
沈慕双轻喘了口气，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照片，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抬眸，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
“ 教授，能给我一点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