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罢他压回沙发里,随手扔了个靠枕进她怀里,自己站起身走向厨房。
“ 你干嘛去?”
谢子安没拦他,在他身后问。
谢子亦没回头,径直走向厨房,连声音听起来都懒洋洋地:“ 为了避免你因为毒死别人蹲大牢,我决定牺牲睡眠成为你和你朋友之间友情的纽带。”
谢子安:“ …… 说人话。”
谢子亦:“ 睡不着了,帮你做好吃的。”
……
等到谢子亦那里结束,回到客厅时,才发现谢子安睡着了。
电视还在播,光线一闪一闪地,电视里主持人和嘉宾相互调侃的欢笑声很轻,在深夜里居然也能生出几分温馨。
谢子亦似乎对这个场景司空见惯,将电视关了就将谢子安拦腰抱起。
他也不怕吵醒她,动作干脆利落,明显熟练。
就连用脚推开谢子安房门的力度都很刚好,空间足够让自己抱着谢子安进去,却又不会让门板撞到墙上发出巨响。
他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就要走。
无意间瞥见桌上被包装到一半的曼妥思,不同口味的掺在一起,顶端还装饰着不同颜色的花。
红色的缎带缠绕放在一旁,还有一张翻拉式的手工卡片,清清楚楚写了他的名字。
谢子亦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日好像是要到了。
他愣了愣,坐在床沿看着熟睡中的谢子安。
曼妥思…… 原来她还记得。
……
谢子亦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情绪就不太稳定。
他的父亲担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谢子亦知道他父亲的苦衷,所以从来不会有怨言。
他在十二岁就开始独立,自己做饭、上学、看病、吃药,他任何事都做得很好。
直到被诊断出患了抑郁症。
第一次遇见谢子安的时候,是在上学途中的十字路口。
那时的她还没改名,还叫做顾以安。
顾以安站在栏杆旁,校服都没好好穿,裤脚往上卷,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洁白的校服上有些莫名其妙的涂鸦。
她和一群打扮很奇怪的人混在一起,不说话光站着的时候就像有些顽皮的邻家女孩。
但只要她开口说话,那就是个十足十的小太妹。
他那时只是经过,根本没想到之后会遇到什么,直到那群人里有人看见他。
谢子亦并不是第一次遇见校园霸凌。
他那时的性格因为病情而有些阴晴不定,许多人都不太肯靠近他。
他的生活背景也不足以吸引素未谋面的同学和他接触。
他的父亲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没能及时发现谢子亦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地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谢子亦的错觉。
在那群对他施展拳脚的人里,谢子安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力道很小。
她更像是为了向 ‘上级 ’ 交代而随意划的几拳,打在谢子亦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但在一片混乱中,居然也能蒙混过关。
谢子亦没有和父亲说过关于自己被校园霸凌的任何事。
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太忙碌,办理转学的事务太麻烦,所以他甘愿忍耐,也不想剥夺父亲所剩无几的休息时间。
某天,又是一次校园霸凌。
他注意到那个在一群小太妹里长最为清秀的顾以安没到场,其他人的拳头实实在在落到他身上。
他们翻开谢子亦的包,看见了藏在暗格里的抗抑郁药。
他们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好笑,将他的药随手一扔,丢进了草丛里。
在那个时候,抑郁症这种心理疾病还没被得到重视。
等他们走了之后,谢子亦才忍着身上的疼痛,慢吞吞地起身,独自一人在草丛中把自己的药找出来。
药很贵,要是谢子亦没找到,那就代表家里又要多出一笔开销。
那天的太阳很猛烈,大概是暑假前的第三天。
谢子亦那时就是个软包子,性格偏懦弱,被欺负得狠了也不说,事后只能自己舔舐伤口。
因为营养跟不上,发育也不太好,整个瘦瘦矮矮,蹲在草丛里翻。
腿上和手上都是浅浅的被草刮出来的红痕和一股不舒服的痒。
找了大概有一段时间,他整个背都湿了,额头上的汗珠掉进草丛里,瞬间被泥土吸收。
一把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想起。
“ 你在做什么?”
谢子亦浑身一僵。
他认得顾以安的声音,以为她是要来找麻烦的,沉默着没出声,也没转头。
这样的态度要是换做那群她时常混在一起的人,谢子亦大概又免不了一顿暴打。
只是顾以安并没有在谢子亦的想象中砰然大怒。
他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鞋面和草地的摩擦声,一双白鞋停在他眼前,上面还贴着很多非主流的闪亮贴纸。
顾以安蹲下身,嘴里叼着个冰棍,说起话来有些含糊。
她的脸和他一样,也是红扑扑的,有点晒伤的迹象。
女孩子的皮肤,很脆弱。
那时的谢子亦如是想道。
顾以安没停留多久,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手上:“ 同学,听说吃药配糖会好得快一点,你记得帮我实验一下。”
她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谢子亦低头一看,赫然是他找了很久的药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以安已经迈腿离开了。
老实说,谢子亦并不觉得她会那么好心,拿到的当下还有些怀疑,毕竟顾以安是跟着那群欺负他的人混的。
于是他打开药瓶检查。
一颗颗绿白的椭圆胶囊里,混进了好几颗颜色不一的扁圆形曼妥思……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谢子亦都没再看见顾以安了。
她没跟着那群小太妹来找他。
后来一次谢子亦再看见她,是在某个胡同里。
……
“ 顾以安,是不是你帮他把药捡回来的?”
说这句话的声音很熟悉,谢子亦认得,那是那群小太妹里的大姐大的声音。
那个女孩儿叫苏澜,所有人都听她的。
谢子亦的脚步顿了一下,在离开和留下之间犹豫。
其实按正常反应来说,他现在应该转身,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这样才能避免又一次受伤。
但是他没动。
在转角的地方,他看见了那个很久没出现了的人。
顾以安嘴里嚼着口香糖,坐在台阶上吹风。
她还是穿着那身被画得花里胡俏的校服:“ 是又怎么样?”
“ 你在跟我作对吗?”
苏澜皱着眉走近,一手扯着顾以安的头发,逼顾以安抬头看她。
顾以安长得清秀可人,外形算是中上。
但那种嚣张又叛逆的调调混在她身上却莫名调和成了一种属于顾以安的味道。
这种反差的魅力,独独属于那个年纪的顾以安。
“ 哎哟,下次别再这样做就好。澜姐,这次就算了吧。”
苏澜收的干弟弟眼神游离在顾以安的身上。
作为一个男生,他实在不忍心看顾以安那张脸变得不堪。
顾以安那天心情恰好不怎么美妙,又是被人扯头发被人逼逼地,浑身地火气都被扯出来了。
她才不管苏澜说什么,总之她不爽了,就不会让让她不爽的人好过。
顾以安看了他一眼。
“ 谁跟你算了。” 她挣脱开苏澜扯着她头发的手,将口香糖吐在她脸上:“ 你们把他的药扔一百次,我就帮他捡一百次。”
顾以安后退几步,蛮横无理地朝他们所有人都竖了个中指:“ 他病了还有药医,你们没脑子却是无药可救。”
她狠话一撂完就跑,染成了棕色的发被风扬起。
她原是为了发泄心情,但这几句话听进谢子亦耳朵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坦荡地保护他。
谢子亦突然觉得。
顾以安这个人…… 其实也没这么坏。
……
后来谢子亦再也没有遇见那群小太妹了。
听别人说,她们都被告老师了。
天天放学都要留在学校写检讨,大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找谢子亦麻烦了。
他的父亲在他几年后的某天问了他关于重组家庭的意见。
见面的时候才知道。
那是顾以安和她的妈妈。
顾以安显然也没想到会遇见他,足足愣了有三四秒,最后看他们父子俩的眼神变得充满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