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双第五次的实验当事人同样患有这个病症。
但那位实验当事人的PTSD起因和症状都和暮然的不同。
沈慕双翻阅着因车祸和亲眼目睹亲人去世而导致PTSD的相关资料。
创伤性再体验症状、回避和麻木类症状、警觉性增高症状。
沈慕双暂时只发现了暮然睡眠苦难的问题，她在报告纸上写下三个字。
标准D。
她笔头顿了顿，又画下一条斜线，在斜线旁边又加了三个字。
标准E。
然后在 ‘标准E ’ 下用红笔画了两条杠。
虽然暮然似乎也拥有标准C的情感受限症状，但他对沈慕双刻意为之的亲密仍然有反应。
以暮然的性格，或许可以理解为腼腆或是……闷骚。
虽然反应甚微，但暮然会笑也会脸红，和普通人一样拥有各种情绪，因此沈慕双排除了标准C的可能。
至于逃避症状，鉴于暮然并没有因车祸而避免坐车，反而还能在巴士上睡觉的反应，沈慕双也暂时排除了这个可能。
沈慕双看着自己列出来的每一行字，左手指骨又开始轻轻敲击着桌子。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是车祸本身、地点、人物、还是其他相关的东西？
沈慕双不是没想过去找暮然之前的心理治疗师，但要向其他专业的心理治疗师索取过往病人的档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光是手续就至少能拖一个月。
而且直接读取别人的研究档案，沈慕双或多或少都会先入为主的症状。
这会影响她自身的判断，从而使她忽略其他微小的细节。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沈慕双都不想去询问暮然以前的心理治疗师。
如果暮然当初被治好了那就最好。
但如果没有，那么是暮然自己最后放弃了治疗，还是治疗师放弃了他？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沈慕双敲着桌子的手停了下来。
‘他欺瞒了心理治疗师？’
假装自己已经好了，又或是快要好了，从而逃避治疗。
沈慕双想了想，又摇头。
专业的心理治疗师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第一种、是彻底根治了PTSD，导致暮然失眠的原因是另一件事。
第二种、是暮然或者心理治疗师放弃了治疗，暮然失眠的原因就是那场车祸。
“ 不对，不止…… ”
沈慕双低着头，喃喃自语。
安静的图书馆内只有头顶风扇时不时的 ‘咯吱 ’ 声。
沈慕双的直觉告诉她，她还忽略了其他的细节。
而这个细节，或许连暮然当时的治疗师都没发现。
一个关于暮然极其严重而危险的念头。
沈慕双呼出一口气，将桌面上的治疗全部收起，拿出手机点开了某个界面。
推断永远无法认证想法，唯有实验可以。
那么她该怎么进行这场实验？
而她最重要的实验的当事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之前加微信的时候，暮然给沈慕双的是他的手机号。
沈慕双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心里正在组织语言。
她想好后就拨了通电话过去。
听着电话里一下一下的 ‘嘟嘟 ’ 声，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猜手机另一端的暮小然小朋友是不是又在睡觉。
手机被接通，电话那端的人意外地清醒。
“ 小阿然，你在干嘛呀？”
……
短短五分钟的电话一下子就结束了。
暮然将手机放回口袋，动作自然地站起身，唇角有些微扬起的迹象。
只是弧度太小，在其他人眼里暮然的表情就和往常一样。
林南山回头看向突然起身的暮然。
从暮然电话响起的那刻他就在偷听了。
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暮然的手机响了本身就是个值得人好奇的事情。
知道暮然手机号的人寥寥可数，就连十三班里也只有不到一半的人知道他的手机号。
“ 阿然，谁啊？”
林南山问。
暮然语气微凉，略微磁性的嗓子说话像带了电：“ 姐姐。”
“ 你有姐姐？刚认的干姐姐吗？”
林南山乐了，他最喜欢认干哥哥干姐姐干弟弟干妹妹了。
他的 ‘干 ’ 兄弟姐妹几乎遍布整个澄晋中学。
暮然无言，懒得回答，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属于沈慕双的专属桌位。
林南山了然，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满脸惊喜：“ 漂亮姐姐要回来了吗？她不是讨厌我们要远离我们吗？”
唐悠然一听，也跟着回头了：“ 姐姐要回来了？现在吗？要我们去接她吗？你有没有问她今天为什么没来啊？”
唐悠然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她也没有刻意放低声量，在场听见了她的话的人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两眼放光地等着暮然的回答。
暮然转述了沈慕双刚刚和他说的内容。
“ 她回南林处理事情所以才没来。她一会儿要去别的地方，下一趟巴士很迟，问我能不能过去载她。”
暮然顿了顿，绷着的声线微微有些放松：“ 她没有要远离我们。”
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透着轻松愉快。
“ 我就说姐姐那么好，不可能是那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女孩子嘛！”
“ 嘁…… 你刚刚明明不是那么认为的。”
“ 那姐姐明天回来，我们要带她去哪里玩呢？”
“ 一直去玩不好吧，姐姐可能希望我们好好学习？”
“ 去他妈的好好学习，姐姐之前说了她就是来跟我们享受疯狂青春的！”
林南山双眼晶亮地看着暮然：“ 我也想去接姐姐。”
暮然垂眸看他，拖着磁性低沉的嗓子说：“ 去你妈。”
林南山：“ …… ”
林南山：你他妈在姐姐面前装乖装得那么彻底，姐姐一不在就本性暴露！！！
暮然在一片吵杂声中走出教室。
他顶着讲台上老师的目光，却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冷淡的浅色瞳孔扫了讲台一眼，步伐稳健地走出了教室。
讲台上的老师也见怪不怪。
随他去吧，还能怎么办？他可没那个胆量去惹暮然。
摩托车的钥匙圈在食指末端随着暮然的动作摇摆。
他要先骑摩托回家，把车开出来再去南林找沈慕双。
……
沈慕双挂断电话，安静地坐在公交车站等。
沈慕双发现自己和暮然说话时的语气总像在逗小孩子一样，不自觉就带了稍显故意的语气词。
她逗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暮然冷冰冰的脸上突然出现略微变化的样子很可爱。
她明明也只比暮然大三岁，但看待暮然的态度却有些微妙。
就像大人喜欢逗小孩一样的心理，觉得好玩。
只是沈慕双逗暮然时的语气格外像调戏。
沈慕双揉了揉眉心。
这样欺负小朋友不好，要改。
她重新思考了下暮然的状态，想着这个星期的实验作业进展要怎么跟林之天交代。
沈慕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半，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沈慕双的面前。
暮然摇下车窗，乖乖巧巧地叫了她一声：“ 姐姐。”
那声姐姐苏得沈慕双差点丢盔弃甲。
她心想：反正都喊我姐姐，让姐姐调戏一下也不会死。
沈慕双没上车，手搭在车门上撑着脑袋朝暮然笑。
小酒窝又调皮地跑了出来，她双眼看人时温柔得醉人，嘴唇因涂了橘粉色的润唇膏而显得微微发亮，果冻唇总让人有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暮然喉结微微滚了下，将视线从她水润柔软的唇上移开。
“ 来得好快。小阿然，你是不是超速驾驶了？”
暮然看着她：“ 我没有超速驾驶。”
沈慕双唇角微扬，心道：又撒谎了。
沈慕双上了车，拿着手机晃了晃。问暮然：“ 我能连接手机播歌吗？”
暮然自然没有意见，只是点头。
沈慕双微微一笑，边打开蓝牙边说：“ 知道手机连接车能看见什么吗？”
暮然摆驾驶盘的动作一僵。
“ 一小时前车速140，小阿然，你有这么着急想见我吗？”
沈慕双看着他的反应，唇边绽出的笑越来越绚丽。
看着暮然的耳朵彻底被染上了层绯红，沈慕双才慢悠悠道：“ 对不起啊，明知道你在上课还把你喊出来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