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米色的床单,她几乎全身缠着纱布,也是白的。
魏梓辰似乎很钟爱她的脸,因为她脸上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她微微侧头,就看见沈父双手抱在胸前,坐在椅子上睡觉。
他的头发白了好多,好像几天苍老了好多岁。
沈慕双刚醒过来的时候懵了很久,有点迷茫,有些怀疑。
足足愣了几分钟,眼泪才涌了上来,可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又强行将眼泪忍了回去。
沈父已经很累了,也老了,沈慕双不想自己的哭声把他吵醒。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父母大概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沈慕双扭过身,泪水蜿蜒而下,哭得那么安静。
所有知情者都觉得她坚强。
受到这种程度的虐待一个星期还能顽强的活下去,而被救出来后也完全没哭。
沈慕双只是笑了笑,在养好伤的三个月之后独自去找心理医生。
之后她又来到警局,找上了那位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坦言自己想到现场去找回一样东西。
那位警官大概没看过被伤害成这样还能坚持着要回到现场的女孩子,只能问问沈慕双那时的心理医生,沈慕双现在能不能承受得了回到现场的心理压力。
心理医生说:“ 这在于她。她既然有必须要去的理由,那她一定会想办法承受现场带给她的心理压力。这对于治疗是好的,勇于面对,永远比逃避管用。”
所以沈慕双回到了现场。
刚往房子里踏一步她就退了出来,靠在一边吐了半个小时,然后又再次踏进去。
她花了四天才终于能站在那间屋子内,只是她脑子还是晕沉,就连干净的空气她都只闻到自己鲜血和绝望的味道。
于是她转身,又去吐了。
跟在她身边的小警察是警官派来监视沈慕双不要过于破坏现场的。
小警察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吐了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都跟着心疼了,只能说:“ 你想找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收在我们这里,我可以帮你看看的。”
沈慕双摇摇头,虚弱地笑了笑:“ 我问过你们警官了,你们那里没有我想找的东西。”
她缓了口气,重新踏入小屋子里,谁劝都不听。
两个礼拜之后,她才终于从一个极为刁钻的门板和木缝之间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那枚刻了两面m字的紫罗兰吊饰。
那个东西就连警方都没找到,沈慕双案例将东西交给了小警察,让他们确认这东西确实和这场案件没关后才又去取了回来。
她原本想再去打造一条手链,可想了想,还是决定那条纯银链条把紫罗兰吊饰挂了上去。
戴在手上太不安全,被扯掉就没了。
戴在颈上,就永远不会掉了。
……
“ 故事讲完了。”
沈慕双将链条从衣服里勾出来,热可可已经被暮然代劳拿在手上了。
她晃了晃那个吊坠,像他们重逢的第一夜一样:“ 你那晚问起手链的时候,我本来想跟你讲的。但是看见你那种样子,我就不敢说了。怕你以为我说出来是要装可怜…… ”
暮然单手抱着她,拥得很紧,似乎还没从沈慕双的叙述中出来。
沈慕双看了看他的脸色,将他的脖子往下勾,学着他亲吻的习惯动作咬了下他的唇,试图把他拉回神来。
她唇上还残留着甜甜的巧克力味,看着暮然等他反应。
可暮然似乎真的没什么反应。
沈慕双低下头去看他握着杯子把手的手。
他指节和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从手背延至小臂的青筋呈现出暴起的状态。
沈慕双有些吃惊,转而看向他拥着自己的手臂。
那条手臂的状态和拿着杯子的手如出一辙,只是他五指卷缩,又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
沈慕双叹了口气,将杯子从暮然手中抽出来,然后用力掰开他收紧成拳的手。
见实在掰不开,只能哼哼唧唧地蹭进他怀里,亲了亲他的下巴说:“ 我手被烫伤还疼呢,你别让我费太大力。”
暮然这次终于听进去了,放开了手,低头去看她抱着纱布的手。
她顺势抬起他的手看,果不其然在他掌心里看见了四个月牙血痕。
沈慕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用力握拳。”
暮然沉默着,不说话。
沈慕双摸了摸他的下巴,转身跨坐在他腿上,额头抵着他的,一双眼睛灵动温和:“ 暮小然,不许去杀人啊…… ”
暮然整个人动作静止了一瞬,随后垂下薄薄的眼皮,不再和她对视。
“ 怎么看出来的?”
“ 嗯?”
暮然盯着她的唇,他上次留在她下唇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怎么看出来我想杀人的?”
他安静的那整整几分钟,脑海里闪过无数种作案手法,包括事后尸体该怎么处理,他都想到了。
沈慕双勾起唇畔,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漂亮,浅浅的酒窝露了出来。
“ 因为我爸那时知道后,也拿起刀说要去杀人。” 沈慕双蹭了蹭暮然的鼻尖:“ 我妈拦住他了。”
暮然将视线从她唇上移开,重新看进她的眼里。
她微微眯眼,眼里的水雾感很重,双眼亮晶晶地,像黑色的月亮里又藏了很多快要溢出来的星星:“ 所以你要是也想去杀人,我也要拦住你的。”
“ 暮然,杀人是不对的,是犯法的,我们不做。嗯?”
她像个和小孩子将道理的大姐姐,一边照顾他的情绪,一边耐心又仔细跟他讲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 什么能做?”
暮然看着她,似乎还在极力忍耐身上想杀人的暴躁因子,只能不停地听沈慕双说话来压制住冲动。
沈慕双看着他,往后仰了仰,似乎在思考,随即对着他勾起一抹堪称绝艳的笑:“ 爱?”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调戏他。
暮然看着她笑,等她笑完又问了一句:“ 疼吗?”
沈慕双被他太过跳跃的思维问懵了,轻轻地 ‘嗯? ’ 了一声,带着点鼻音,还有娇嗔的味道。
他问:“ 身上那么多伤,疼么?”
沈慕双哭笑不得地反问他:“ 你这问题要我怎么答?”
“ 当时肯定是疼的,说不疼你肯定也不信呐,” 她轻哼了一声,又笑:“ 现在我是真不觉得疼了。”
她抬起手,点了点那圈紫罗兰纹身笑着说:“ 真的,都是小伤,半年前就不疼了。就是…… ”
沈慕双顿了顿,眼里的光暗淡了点:“ 身上有些疤真的祛不了,身体不漂亮了,怕你不喜欢。”
“ 对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又抬头看他,笑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将手抬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还又去了光锦街把被糊掉的纹身重新纹了一遍呢。不信你看,是不是比之前纹的颜色更艳了?”
暮然不愿意去看沈慕双的纹身了。
他宁愿不要这种艳。
沈慕双叹了口气,抬手去弹他的额头,很重的一击,直接把他打回来了。
“ 不想让你去见魏梓辰,也拖着这件事不讲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怕你觉得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又或者是因为你喜欢我,或者我喜欢你而给我带来的灾难。”
沈慕双偏头又吻了下他的唇,整个人软软地靠近他怀里,满意又安心。
她闭起眼,呼吸逐渐均匀。
“ 幸好你争气,真乖,奖励你以后能在我唇上留伤口的特权。”
☆、安眠
沈慕双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房间的床上。
那时天还没亮,但暮然已经出门了。
他给沈慕双留了条信息,说自己回一趟暮家。
沈慕双没多想,整理好了自己就去上班了。
暮然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滑着赵隐昨天发给他的资料。
不得不说赵隐的人脉还是厉害的,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挖出了南林大学掩盖下来的案件。
暮然逐字逐句地读,像是要把所有细节都刻在心上。
他顶在膝盖上的手捏得咯吱作响,是自我压抑到极致的声音。
他昨晚看着沈慕双睡在他怀里。
她的睡颜恬静安宁,光看着就让他心静,实在让人想不到这个女孩前一阵还刚剖了自己的伤疤给他看。
他无声地抱了她好一阵,才轻手轻脚地将她送回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