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挨(31)
“怎么了？”他歪着头，“吓到你了？”
“不是啊。”许苏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后才开口，“我和我哥就没吵过架。”
他倚靠在白色墙面，低低笑了声：“人和人不一样。”
这倒也是，许苏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实际上她不习惯于和别人交谈，尤其她现在还是有目的的想搞清孟唯景的真实想法。
关于她这种行为，于她而言委实出格。
她从柜台前面抽出一条口香糖递给他：“多少钱？”
来都来了，她也不在乎再装模做样一些。
“拿着吧。”他说，“送你了。”
“这都送多少了。”许苏喃喃自语，缓缓地打开口香糖，往嘴里塞了颗。
孟唯景渐渐坐直了些，他面朝光，鼻梁下投落一片阴影，下颌线流畅而凌厉，眸底却隐隐有些笑意。
“你这人——”他笑出声，“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诚实。”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许苏说。
孟唯景看她的视线一顿，默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你想知道啊？”
许苏眨了下眼，“啊”了一声。
孟唯景缓缓起身，远离墙面，指骨分明的长指“梆梆”扣在桌面上，开口道：“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俩从小就这样。孟如风这人吧——”
他顿了下，似是在思考，末了停下手指敲动，抵在下颌角，抬眸看许苏，“孟如风这人做朋友足够仗义，但要是距离再近一点儿，就真的会受不了。”
“为什么？”许苏不解。
“因为她非常不独立。”孟唯景回答她，“她是一个会让人感觉到很累的人，怕黑，怕累，小心眼，脾气大，小时候我妈买东西必须得买三份，我一份她两份，她要在事事强过我，可我学习比她好，她没有一点办法。她唯一优点就是那张脸，现在也被她搞得男不男女不女。”
“后来有了星辰，”孟唯景笑了一下，“我想我爸妈年纪大了，等我和孟如风考上大学走了，能有个小朋友来陪他们。”
房间突然陷入安静，孟唯景似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他轻咬下唇，喉结滚动着。
许苏问：“然后呢。”
孟唯景抿了抿唇：“然后孟如风放弃高考，离家出走。”
许苏震惊了，陶文洁和她说的是孟如风为了苏念安放弃高考，孟唯景又说孟如风为孟星辰放弃高考。
她迷茫了。
但不管什么，都不是可以放弃自己前途的原因。
许苏想了想上次见孟如风的场 * 景，很正常。
像她那种洒脱的人，是不是真的不计后果的？还是有人承担给她就好？也不会理会爱她的人的感受？
孟唯景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邪门不邪门。”
许苏一怔：“什么？”
孟唯景抬头，近距离看她的眼，“他们拥有三个孩子，两个都很特别。”
说完，他瞥过眼，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后，抿嘴不言。
是了吧，许苏之前说过，第二个孩子会有多不受宠才会被家人丢在家里。但今天听完孟唯景说的这些，许苏觉得或许不是孟唯景不受宠，而是他不得不收敛自己对父母疼爱的渴望。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淡，偶尔叹息。没抱怨过一句，唯一郁闷就是对父母，为什么别人都能拥有很好很棒的孩子，而他的父母却要生下一个偏执狂，一个自闭症。
小时候为了照顾孟如风的情绪，他不得不隐藏购买零食玩具的欲望，长大了为了自己鼓励父母生下孟星辰的错误决定不得不隐藏忏悔。
难怪他明明看起来这样明朗，却在某种别人觉察不到的时刻眼眸里翻涌着某种浅浅的情愫。
许苏愣了神，一时半会儿忘记回话。
打断她思绪的，是破旧感应门的缓慢行动。
她和孟唯景一齐向门口望去。小姨围着一条驼色毛线围巾，挎着大包从外面进来。
许苏立直身子：“小姨。”
小姨扯着围巾，放下手里的包，没什么表情的朝许苏点点头，随即对着孟唯景招招手，“去，给我倒杯水。”
“我去吧。”许苏主动请缨。
“别——”
“你就让她去吧。”孟唯景从下面拿出小姨的杯子放在许苏面前，抬抬下巴，“饮水机在那条货架后面。”
许苏会意，拿着杯子去接水。
水放在桌面上，小姨对许苏说了声谢谢，看起来依旧很劳累的模样。
“累死我了。”小姨说，“一整天都在忙星辰的身份证明，我都不明白你妈那时为何要生他，一儿一女都这么大了。”
听到这句，许苏看了看孟唯景。
没什么表情，一如往常。
小姨的情绪有些浮躁，她是疼爱星辰的，这个许苏和孟唯景都知道。可能是今天出门在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才没忍住抱怨几句。
“我今天下午去医院开药，遇到那个陈红霞，我忍啊忍才没和她吵架。”小姨喝了口水，“怎么能遇见她呢，真是倒霉！”
舅妈？
许苏汗颜，她差点忘了孟唯景父母和苏峰陈红霞的纠葛恩怨，牵扯到下一代，情绪就变得很复杂了。
“都弄完了吗？”孟唯景问。
“弄完了。”小姨拿过袋子给孟唯景，“下午刚给你妈寄了点东西，逛街又看到一些东西，就给星辰买来了，你找个时间给寄过去。”
孟唯景点点头：“好。”
“我先回去了。”小姨对着许苏笑笑，“一会小景把门关了，你让他送你回家啊。小姨太累了，先回家了。”
“没关系的。”许 * 苏说，“我现在记得路了。”
“真是乖孩子啊。”小姨没忍住赞叹，“长得也漂亮。”
“小姨你快走吧。”孟唯景催促她，“你交代的我都知道了，路上小心。”
“好。”小姨交代了些有的没的，看起来对孟唯景非常放心，围好围脖之后，出了门。
时间不早了，许苏想着苏凌快下夜班了也准备回家。
孟唯景叫停她：“等会啊。”
“干嘛？”
孟唯景确认锁好抽屉后从收银台里面走出来，推着她朝门口走，“出去等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
孟唯景没听她说多，进门关灯，关电闸，出门摁动电动卷帘门的按钮。
卷帘门落地的瞬间。
“苏苏？”
许苏转身，拎着鸡蛋糕的苏凌站在身后，裹得严严实实。
等走近了，她才又问下句：“来买东西啊？”
许苏想了想，又看了眼孟唯景，没回答是还是不是，顺手接过苏凌手中的东西，正儿八经把孟唯景介绍给苏凌：“妈妈，这是我同桌，孟唯景。”
“哦，是你啊。”苏凌顺着路灯看清了孟唯景的脸，主动上前打招呼，“苏苏老是提起过你呢。”
许苏心里咯噔一下，她有吗？
孟唯景点头，“阿姨好。”
又转向许苏：“那我回家了。”
许苏嗯嗯两声，“注意安全。”
她等孟唯景走远了，才收回视线。
苏凌伸手去摸她的手，显然苏凌的手更冰一些，她攥紧了，刚想说话。
“你上次不是跟你哥哥说你同桌长得很丑吗？”苏凌审视地看她，“怎么骗人？”
“帅吗？”许苏小声，被孟唯景听到就惨了，“你眼花了妈妈。”
“你舅舅说他学习挺好的？”苏凌的问题很温和。
“比我要好。”许苏认真道，“他很聪明的，脑子好使，我如果有他那么聪明能考我们级部前十。”
苏凌挽着许苏的手更紧了，她稍微拉着围脖，看着许苏，眉眼弯弯，睫毛很长，双眼皮很深，“你是不是想和他考一所大学啊？”
许苏愣了一下，“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考嘛。”苏凌稍抬眼看她，“妈妈支持你。”
春寒料峭的夜晚，人影映在路上被路灯拉得很长，缓缓移动着，直至巷口深处。
许苏睡前给孟唯景发了消息。
孟唯景问她怎么了？
许苏在床上躺着，嘴唇紧抿，敲下几个字。
许苏：[我觉得你也挺特别的。]
孟唯景：[哪里特别？]
许苏想象他此时此刻的情景，躺在床上，长腿逼人。背后是床头，面前是窗台露珠。
声音和表情一样，平静又让人难以抵抗。
许苏回他：[特别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