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界了(19)
一个小时前的“我们谈谈”依然被冷落。
她搞不明白司涂现在一无所有又哪来的自信和高贵,似乎在国外让她差点丢了命的四年微不足道,一朝归来,她还是那个矜贵,一身傲骨的赛家大小姐。
赛傲雪觉得她虚伪,她时刻都想着撕掉她那张面具,看看真实的她是不是也像小时候的自己一样,面对什么都没有的生活是怎样的恐惧。
展廊里的人减少到三个时,司涂抬眼,朝许林主展的画望去。
一只大雁被关在外面镀金内里却生锈的笼子里,一只翅膀努力掰着笼子,头却仰向空中云彩之上的另一只野鹤。
愤怒,不甘。
司涂目光偏移,放在不远处欣赏另一幅画的女人身上。
带着墨镜,波浪发垂在肩头,一身风衣后面系着规整的蝴蝶结。
光从背影就能看出这女人很优雅。
女人一幅画一幅画看过来,离她越来越近。
司涂手臂忍不住绷紧。
“司涂,这是下次画展策划,你看看。”
馆长递给她一本册子。
也不知道怎么就形成了习惯,一次两次意见被否决,偏偏对方否决的都是对的,让他莫名有一种服从感。
司涂接过策划,视线浏览到一个名字时停住。
“听说李婉画家回国了,我想找关系接触一下。”
司涂朝他伸手,馆长很懂地把红色签字笔放她手上,看着她在李婉那重重地打下“×”。
许林的画区除了他们就两个人在看,馆长似乎习惯了司涂的做事风格,感觉不打“×”才不正常。
但他仍然有些不能理解,“司涂,虽然我没有证据,但你确定不是在和我对着干?”
司涂笑,“馆长,那您可太冤枉我了。”
馆长指着“李婉”的名字,“那为什么李婉画家不行?我查了,她一没抄袭,二也有近期得奖的作品,都附和你的要求。”
馆长不知道自己已经顺其自然的把姿态放到很低,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李婉,”司涂长长叹口气说,和她隔着三步远好像正专注看画的女人微微一动,司涂冷冷看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继续:“她的画你看过么?”
馆长点头,“当然看过。”
“你觉得她近几年抽象画怎么样?”司涂看着女人的脊背慢慢僵硬。
馆长:“挺好的,色彩大胆,形式构成也很强烈,挺有冲击力的。”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她的抽象画去年不是还登上国际杂志了,”馆长像是想到什么不敢想的,看了眼已经走一个,还有一个站半天不动的人,小声问:“她那些画不会是抄袭吧,哪几幅啊?你和我说说。”
说完又觉得不对,“可要是抄袭,人杂志社看不出来么?”
“比抄袭好不到哪去。”司涂继续往后翻,只要是李婉的,直接略过。
馆长等她继续,司涂却卖起关子,“你觉得她为什么从油画风景改变风格为抽象派?”
馆长不知道。
“因为手抖控制不住线条走向。”司涂说的极轻快,还有些开心。
看画的女人可能是站的太久,不小心往前踉跄了下,然后又抬起头,挺直腰板继续面前的画。
馆长不明白许林的画有这么大魔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司涂却冷笑一声,“抽象画的线条也有它的规律,但她做不到,只能用极夸张的风格,鲜明刺激视觉的颜色对比,来削弱别人在线条上的关注。”
“得奖,只不过和一些人相熟,得的比其他人容易罢了。”
被她这么一说,馆长拿过画册,翻到李婉的几页,发现线条真的不怎么样。
“她为什么会这样?”
“我猜是酗酒。”司涂转头看向那女人,“您说对吧,李老师。”
馆长张大了嘴,无法形容此刻当人家面议论否定的心情强烈还是司涂竟然光从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对方是李婉的心情强烈。
李婉唇线绷紧,转过身。
“所以我不建议展她的画。”司涂没看李婉,说完往办公室走。
李婉近来势头大不如从前,司涂清楚,无论到哪,都得靠作品说话,如今国外没了她的立足之处,她又把野心放在国内市场上。
却也很难有令她满意的结果。
倒是可怜。
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在司涂眼里,她现在的处境都是自己作孽来的。
司涂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走到桌位,看到上面一封揉皱的信封时,笑容僵住,瞳孔猛地一缩。
记忆里,有过相同的画面。
19岁的司涂和妈妈依依不舍的告别,撒娇让她给自己带纪念品回来,一切的美好,在她再次开门上楼时变成泡影。
桌上信封里,妈妈和另一个男人亲昵非常地抱在一起。
照片越往后,两人的尺度越大。
而那个男人,他也有家。
司涂抱着马桶吐了一天,最后连酸水都吐不出来,只剩下剧烈的干呕。
她颤抖地伸出手,拆开皱巴的信封,里面的照片哗啦一下掉出来。
全是季文暻揽着她肩膀的照片。
各种角度。
司涂扶住桌角,刺激性地干呕了两下。
她浑身抖着,将照片全都塞进怀里。
脑子里却重复播放着妈妈和那个男人的亲密照。
是谁。
“司涂你怎么了?”毛宁宁伸个懒腰,一偏头看她苍白着脸地蹲在地上,毛宁宁赶紧蹲过来扶她。
两下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司涂红着眼回头,赛傲雪正对她笑,“这回我们有时间聊聊么。”
赛傲雪一点一点将馆长办公室的挂帘放下,阻隔了其他人的偷看。
回身看着司涂毫无血色的唇,轻笑:“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司涂盯着她,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神情,“所以是你?”
赛傲雪不懂,“你说那些照片?对啊,狗仔偷拍发给我要价的,我觉得怎么你也得过目一下吧。”
“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
司涂看出来了,她和季文暻的接触让赛傲雪没耐心再装什么乖顺兔子。
赛傲雪在挑衅。
她低头,一张一张端详着照片,季文暻的侧脸,揽着她用力的手臂还有泛着冷的目光。
“我不是要你来欣赏的,可以有点旧人的自觉么,季赛两家已经联姻了,你为什么非要这时候横插一脚,非要毁掉我的幸福。”
看到司涂好整以暇还有心情欣赏照片,赛傲雪丢了之前的稳操胜券,急的过了头。
司涂笑了,胃里依旧不舒服,但她用照片轻点着唇,轻蔑道:“你也说了,是联姻。”
赛傲雪嘴硬:“在一起总会日久生情的!”
司涂点头,往后靠在馆长桌上,“那你怎么知道,和季家联姻的赛家小姐,是你,而不是我呢。”
赛傲雪瞪大眼,“你休想!当初丢下暻哥不管,现在你想回来就回来,你以为和好如初这么容易?”
司涂耸肩,以牙还牙,“在一起总会日久生情,你说的。”
赛傲雪紧紧捏着拳,克制自己不要冲动,指甲抠进肉里,她仍然感受不到疼地用力。
“Evan,”司涂倏地收回笑,目光变冷,“别惹我。”
“和好如初不在我能不能,而是看我想不想,”她晃了晃手中照片,“他为什么执着赛家,你如果有脑子应该清楚是因为谁。”
“而我,一句话就能让他取消这门联姻,你信不信?”她笑。
这次换赛傲雪红了眼。
司涂开门,回头轻瞥她一眼,在门上敲了两下,又关上。
亦如赛傲雪刚刚敲那两下。
*
林娇松口,按理说后续合约应该容易,但经纪人那边却说要和季总细谈。
馆长来找司涂,被她拒绝了。
“为啥?季总特意说找个熟悉的人来,那不就是你么,认识好说话,你尽快和他签合约,咱们好尽快宣传。”
司涂不为所动,在拒绝了林娇经纪人询问的几次见面后,背着馆长把工作转给了毛宁宁。
那天和赛傲雪说是那么说,但信封和照片的冲击力以及后来破碎的两个家庭,带给她的噩梦延续了四年。
司涂像是被蛇咬的人,看见绳子都要退的远远的。
于是,她开始刻意躲掉四个人的饭局。
因为李婉归国的消息,大家自然而然又聊到了赛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