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臣服(29)
戴着金戒指的手、轻叩车顶的动作、漆黑阴冷的田野,还有杨春晓惯常的高傲神态。
南棠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直到中年男人开车彻底驶离了服务区,她才忽地站起来,手边的矿泉水瓶打翻了也不去管,拉着还想喝水的小黑狗上了越野车。
“砰”一声关上车门,南棠额头抵紧方向盘,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想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中年男人了。
五年前,宁平。
那天晚上,杨春晓开车带着南棠,从郊区亲戚家回县城。
一路上,杨春晓都在向女儿抱怨,说那些乡下的亲戚是如何上不得台面,又是如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犯了她那些无足轻重的忌讳。
南棠被她念叨得头疼,开始羡慕她爸今天因为有事需要处理而逃过一劫。
“妈,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她揉揉太阳穴,“埋怨一路了。”
杨春晓从后视镜里看她:“我哪里说错了?你应该感谢我和你爸,让你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否则你就会像那些远房表姐妹一样,早早外出打工,赚钱回家再嫁给一个不入流的男人,生下一个甚至几个满地里打滚的孩子。”
南棠不想跟她争:“好,谢谢你们。不过现在能让我安静一下吗,我头有点疼。”
杨春晓半信半疑:“真的头疼还是不想听我说话?”
“真的。”南棠拿抱枕当枕头,垫在头下躺好,“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
这会儿外面天色已暗,加上车窗上贴了玻璃膜更进一步减淡了路边的灯光,南棠很快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是感觉到车辆一个急停。
南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见杨春晓开门下车的声音。
她揉了下眼睛,怀疑自己真的感冒了,便继续躺着没有动。
外面依稀传来杨春晓与人争论的声音。
对方应该是几个男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出相比杨春晓的盛气凌人,那几人态度唯唯诺诺的。
然后不到一分钟,杨春晓又坐回车里,用力关上了车门。
听这动静,似乎很不愉快。
等车辆缓缓起步了,南棠才慢吞吞地支起身,从车后窗往外看去。
这里是离主干道还有段距离的村路,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有人正把什么东西往车里推。
南棠母女乘坐的轿车从面包车旁边开过时,站在驾驶门边的那个男人一边转头看过来,一边拉开面包车车门,同时手指在车顶叩了两下。
他手上一枚硕大的金戒指,闪了下光。
南棠把车椅调好,扭过身说:“他们怎么乱停车,路本来就窄,一下子还占了大半。”
“说是来路边接喝醉的朋友。你刚才是没闻见,那人跟烂泥似的瘫在那儿,浑身都是酒气。”
杨春晓没好气地说,“我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后来觉得算了,能跟这种酒鬼做朋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南棠点点头,又说:“到宁平后找家药店停一下吧,我好像感冒了。”
“好端端的怎么感冒。你昨晚是不是溜出去找池星远了?”
“……”
“干嘛不说话。妈妈跟你讲,优秀的男生多的是,你也别一门心思全拴在池星远那里。毕竟他还有个弟弟,看上去就不会有出息,将来会是他的负担。”
“行行行,我知道了。”
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往事。
南棠甚至记不清,在五年前的调查过程中,她有没有向警察提起过。它就像每天在公路上都会发生的日常一样,开车遇到不遵守交规的司机,和家人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再回忆起来,却叫她不寒而栗。
那个往车上推东西的人,又或者杨春晓所说的酒鬼,会是钟顺荣吗?
还是因为光线不好而被她错看成“东西”的,其实就是那个酒鬼呢?
南棠的呼吸和心跳一阵紊乱。
直到小黑狗不明所以地凑过来,轻轻舔了下她的手指,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等一下。”南棠把小黑狗当作唯一可以倾诉的同伴,“等我打个电话给……”
她话语稍顿,渐渐冷静下来,“对,我要告诉何凯。”
·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何凯第一时间看向坐在对面的池焰。
“南棠打电话来了。”何凯说。
池焰说:“她现在应该在高速路上。”
两人都不知她为何会打来电话,何凯向池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划开屏幕接听。
很快,他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因为南棠告诉他,她可能见到了当年池焰所说的可疑人物。
何凯询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南棠说:“我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听见他说要去宁平。”
何凯眉头一皱:“你和他发生了什么接触,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南棠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何凯总算松了口气,夸奖道:“你处理得很对。”
她没有莽撞地跟人正面硬碰硬,甚至按捺住了寻找真相的迫切心理,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做出了合理的选择——在中年男人打听完饭店后,南棠就没有与他再有任何对话。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像南棠这种类型的年轻女人,基本不会对一个高速路服务区遇到的路人感兴趣。
但凡她试图多跟人家套一句话,都很可能引起对方的警惕。
池焰在一旁沉默地等待。
这通电话,超出他意料之外的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何凯放下手机,他便迫不及待地问:“她遇到谁了?”
何凯眉头皱得更紧:“之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谭明。”
池焰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冰冷:“然后呢?”
何凯看他一眼:“你别紧张,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等到谭明走了才通知我的。”
池焰抿紧唇角,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谭明就是钟顺荣自杀前一晚出现的男人。
从他三年前再次见到谭明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不过南棠刚才,说了些让我在意的事。”
何凯再次引起池焰的注意,“她说杨春晓死前见过谭明。”
池焰抬起眼:“在哪里?”
何凯把南棠回忆起来的往事转述给他:“不过据她自己说,当时车窗贴了玻璃膜,而且她几乎全程躺在座椅上,所以谭明应该没有发现,车里还有一个她。”
池焰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指骨分明地突起,显出几分苍白。
他们至今不知道杨春晓和钟顺荣之间有什么关联。
目前唯一可知的,反倒是谭明这个人,和钟顺荣与杨春晓都有过碰面。
如果南棠没有记错的话,杨春晓很可能就是在那时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并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万一那辆车的车窗是透明的……
万一当时南棠跟杨春晓一起下车……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何凯敲敲桌子,低沉道:“不过现在很麻烦。南棠这姑娘的脾气,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事她不会就这么算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谭明认识你,要是被她确定谭明就是……”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还是她。”何凯索性打开公放,“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顷刻放大:“我刚才想到一件事,那个人既然会去宁平找池焰,说明他们早就认识了,但池焰却告诉我,他记不清当年那个人长什么样。这次来宁平,我一直觉得池焰好像哪里不对劲,你当作是我的第六感作祟也没关系,但我就是觉得,他其实有重要的事瞒着我。”
池焰屏住呼吸,脑海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他仿佛看见一场迟到的审判终于悬在头顶,下一秒便要直直落下来,将他的灵魂撕得粉碎。
他以为自己早就做足了准备面对一切。
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他从来没有准备好迎接南棠的愤怒。
何凯清清嗓子:“你见到的也不一定是……”
南棠打断他:“我知道,但我说的是万一。万一今天的中年人就是池焰见到的人,那麻烦你帮我转告池焰,让他小心那个人。”
池焰一怔,原本暗下去的眼眸重新燃起了光。
“五年前是池焰提供的证词,被人知道了恐怕不会放过他。如果要找人来接受调查,请你们一定要保护池焰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