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你姥爷那一辈,还是我们这一辈,我们都挣扎在生存线上,我们想的是怎么才能不饿肚子,怎么才能活下去,根本没有精力去操心国家命运,去关心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国家一天天好了,也一天天强大了,轮到你们这一代基本都解决了温饱问题,开始有精力抓精神层面的东西。抓家庭教育,抓学校教育,呼吁孩子全面发展。你们张口闭口就是平等,自由,尊重,平时关注的不是社会新闻,就是国家大事。这是好事,说明国家富裕了,说明你们过得比我们强!我上回跟你们舅舅聊天,你舅舅说对比你们这一代,我们那辈人真是过得猪狗不如。”
“我有时候想跟你们聊天,我都插不上话,说错话了还要被你们瞧不起。我知道我的教育方式不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你们,因为你们姥爷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只能拿出我的毕生所学,拿出我认为是对的方式教育你们。你们要的尊重自由平等,说实话,我曾经闻所未闻,我想给你们,但我不知道这个概念是什么,什么才算尊重,什么才算平等?”
“但你们一锁抽屉,一锁卧室的门,我就明白了,不经你们允许,我不能进你们屋。但是你们也要明白,你们如今能吃着肉玩着平板去悲悯别人,这种生活是你姥爷是我是我们一代代人的付出和牺牲,不是你们生下来就该享受的。”
“当你们瞧不上我们,觉得我们不懂得尊重你们的时候,你们也要反过来想一想,我们年轻时接受的是什么教育,我们曾经经历过什么磨难?”
“两代人必定有冲突和隔阂,但我希望我们能相互理解宽容,而不是精神上的对立。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相互扶持。我一直都在努力跟上你们的节奏,跟上时代的步伐,我学着玩微信,学着上网,学着了解你们,但发现还是……”寥涛不想再说,又转了音,“你们说对这个世界很绝望,但我恰恰相反,我看到的都是希望。网上的社会新闻从来都有,只是从前没有途径曝光。而且这次疫情没什么大不了,人的一生就命运多舛,更何况一个国家。它会像曾经的大饥荒,水灾,非典,地震一样的过去。”
“如果往难听里说,你们就是太年轻,没经过事儿。等你们老了,你们就会明白一个人能拥有平平淡淡,无灾无难的一生是多么大的福气。我没文化,我不懂表达上的修饰,但话糙理不糙。”寥涛说完就回了屋。
庄研只顾埋头刷平板,泪顺着平板往下成行成行地流。庄洁回屋抽了纸给他,他不接,庄洁替他擦,随后收了平板陪他坐,“我都说了,咱妈厉害着呢。”
“咱们嘴上没说瞧不起,但咱妈看你的画,你会烦着说她看不懂。咱妈检查何袅袅的英语作业,她会抢过来说她又没学过英语。”庄洁淡淡地说着,陈麦冬从门外过来。
庄洁拍拍他的肩,起身示意陈麦冬往门口走。陈麦冬问:“庄研怎么了?”
“你过来有事?”庄洁问。
陈麦冬看了眼路上的人,“你家不方便去我家?”
“什么事不能站这说?”庄洁看他。
“市里缺人,我傍晚要去市里了。”陈麦冬说。
“你怎么去?”庄洁没反应过来。
“单位的车去。”
“你是去殡仪馆?”
“殡仪馆跟医院都会去。”
“为什么你去?”
“因为我资历高。”陈麦冬玩笑道:“因为轮值缺人嘛,看能不能过去帮忙。”
庄洁没作声。
“镇里有小孙就行了,我临时抽调过去几天。”
“你自愿的?”
“就我跟小孙,总不能让他去吧?”
“行。”庄洁点头,“市里还好。”
“而且这一段情况好多了。我朋友半个月前就去武汉应援了,医院跟殡仪馆两头跑。”陈麦冬说。
庄洁光点头,没作声。
“我们穿着隔离服,一切参照医生的标准,没事儿。”
“几天?”庄洁看他。
“我估计就八九天?具体也没说。”
“几点走?”
“下午四五点。”
庄洁看了眼手机,“走吧,先回去收拾。”
陈麦冬载着她回新房,她开始牙膏洗面奶,内衣裤一件件地收拾。陈麦冬倚在门口看她忙,打趣她像个小媳妇。
庄洁难得没骂他,收拾着说:“等回还要回奶奶那收拾。”
“你帮我照顾一下奶奶。”陈麦冬交待她,“我怕她睡前忘熄煤炉。”
“好,放宽心。”庄洁收拾完,看他,“走吧,回奶奶那。”
“你都没一点不舍?”
“有什么不舍?”
“万一我回不来呢?”
“你不回来去哪?”
陈麦冬有点失望,穿上外套准备出去。
“祸害遗千年,你命长着呢。”庄洁说了句。
“我短命。”陈麦冬把她鞋子踢一边。
“你欠是吧?”
“有些人巴不得我离开呢。”
“对呀,早就腻你了。”
陈麦冬把她另一只鞋也踢走,庄洁骂他,“陈欠欠,你作是吧?”
陈麦冬满屋子踢她鞋,庄洁警告他,“我快忍够你了。”
“我也忍够你个狗脸了。”
庄洁抄起桌上的橘子砸他,陈麦冬狠狠踢她鞋。庄洁过去打他,他也不躲,“你真腻我了?”
“回头就踢了你,找个小鲜肉。”
“随便,你爱谁谁。”陈麦冬换了鞋,等在电梯口。
俩人直到回奶奶家,也都没再说话。陈奶奶给他收拾东西,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很多话。庄洁默不作声地帮忙,收拾完端着八宝茶喝。
陈麦冬拎着行李说:“我走了。”
“你不是四点走,这才一点?”陈奶奶说。
“在家也没事,我去殡仪馆晒太阳。”陈麦冬闷声说。
陈奶奶人精,一眼就明白哪出了问题。找了个借口出去,给俩人腾地。
陈麦冬又把行李拎上,作势要走。
“行了行了。”庄洁拉他,“真生气了?”
“犯得着?”陈麦冬态度坚决,“我要去殡仪馆晒太阳。”
“行,我的错。”
“你怎么可能有错?”
“我的错。”庄洁看他。
陈麦冬放了行李,点了支烟抽,“你别出去乱跑,我把游戏账号给你,你想玩就玩。”
“嗯。”
陈麦冬摸摸她手,“穿厚点,别感冒了。”
“嗯。”
“回头我把朋友微信推给你,有事你就找他。”陈麦冬牵她手,“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庄洁摩挲他手指,”我会照顾好奶奶,老实等你回来。”
“你还打算不老实?”
庄洁朝他手上咬了口,没作声。
“我会想你。”陈麦冬说。
“我也会想你。”
陈麦冬举着手机,俩人合了影,随即设置成手机屏。
庄洁笑他,“俗。”
陈麦冬不在意,“我就是俗人。”
庄洁看了眼时间,扣着他手指玩,顺势接过他手里烟抽。
俩人一直坐沙发上聊到四点,庄洁把他送去殡仪馆,看着他上了车才回家。到家站门口连抽了两支烟,发微信给王西夏:老陈去北京了。
王西夏半天回她:没事儿,他懂防护。
庄洁没回。
王西夏问:我过去陪你?咱晚上喝两杯。
庄洁回:行。
第47章 逃避
王西夏过来的时候,庄洁正在路边跟小孩抽陀螺。她看见王西夏,把鞭子还给邻居小孩,引着她回了屋。
寥涛在厨房烧菜,庄研帮她打下手,看见王西夏喊了声:“西夏姐。”
王西夏应了声,示意手里的酒,“廖姨,晚会喝两杯。”
“行,喝两杯。”寥涛很高兴。
庄洁往她身上喷着消毒液,她说:“拉走的俩人就是普通发烧,群里也是瞎咋呼。”
“管他呢。”庄洁往自己身上喷。
王西夏脱了口罩,去卫生间洗手漱口,庄洁也随了过去,王西夏看她,“心里不痛快?”
“有点。”庄洁点头。
“季仝跟陈麦冬,哪个更让……”
“不能比。”
“谁跟谁不能比?”
“我对季仝是自以为的爱,对陈麦冬是实打实的爱。”庄洁摸出烟。
“别抽了,该吃饭了。”王西夏接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