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明显又降了些。
淮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撑伞,雨丝丝点点飘进伞内,一片冰凉。
人行道的石砖铺得不算平坦,行李箱拉在身后一颠一颠,噪音不小。
又一次越过一坑洼时,行李箱嘭一声,不堪重负,炸开了。
淮桑当场傻眼。
撑着伞蹲在路边使劲压了很久,最后发现是锁坏了,其中一边扣不上,怎么弄都徒劳,还被雨浇得半湿。
里面塞了一个月的衣服和日用品,这时硬生生撑开了一条大缝隙。
大学跟了她四年的箱子,终于报废了。
家里除了这个就只剩下一个20寸的登机箱,根本救不了她。
这么早,商场都没开门,高铁又不等人,淮桑一时杵在路边看着箱子不知怎么样好。
另一股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从远到近,淮桑不经意转头,当即犹被电击,手中伞都快要拿不稳。
季延单手扶着两个行李箱,停在她不远处。
一身黑白运动服,窄袖、立领,拉链抵在下巴处,目光从地上的箱子略至身前的人,轻声询问:“需要帮忙?”
第4章 第四章
大脑缺氧是什么感觉?
心跳失速到极限,身体仿佛像被灌了铅,大脑却轻飘飘。
耳鸣、晕眩、一身冷汗。
像看恐怖片。
怎么就在她这么狼狈的时候突然出现?
日盼夜盼的小区偶遇,可不是盼着这种境况。
淮桑张了张嘴,手指垂在身侧不自觉一个劲地扣。关节像年久失修的机器,紧绷、干涩,不知所以。
她下意识吞咽了下:“我……”
我了半天,淮桑最后机械挤出几个字:“不用帮忙。”
末了飞快补了两字:“谢谢。”
季延目光又移向地上平躺着的行李箱,一块牛仔布料从爆开的缝隙里冒出一角。
淮桑觉得空气间仿佛都写满了尴尬,她的脸肯定很红,因为在秋雨清晨里她觉得自己身体里像烧了块碳。
热到飙冷汗,该死的极端。
雨渐歇,季延把伞收起,弯腰,伸手从脚边其中一箱子上解开捆绑带。
黑红条纹在他手上随意折叠,递给她:“束紧一下或许能急救一会。”
呼吸一滞。
任淮桑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季延会拆下一条行李带给她。
一秒内在接和不接之间来回纠结了一百遍,最后身体遵循大脑潜意识指令支配,伸出手,快速接过。
淮桑狠咬舌根才没舌头打结:“谢谢。”
季延甩了甩伞上的水珠,礼貌点头示意不必客气,随后便如萍水相逢般推着箱子继续朝里走。
淮桑突然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这样离开了,下一次偶遇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中秋或者冬至,或者运气背到一定程度,可能一直都碰不到面了?
眼看季延目不斜视越过自己继续朝里走,淮桑指甲掐进手心,一鼓作气:“等等!”
对方停下,转头看她,目光淡淡,淮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有些不耐烦。
但她还是开口问道:“这个要怎么还给您?”
好样的,尊称都用上了。
“不用了。”
眼看他又要转身,淮桑又喊:“等一下。”
执着得有些过分了。
她强迫自己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到时我买一条新的还给您?”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要是他再说不用,她就衰了。
哪知道对方看了她一眼,竟然嗯了声,“你记一下。”
!
她立刻拿出手机:“您说。”
一串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重新输入通信录,然后她就顿住了。
照理说存人号码应该当场拨过去确认一遍没按错,可这样不就穿帮了吗,房东租客当场相认。
她第一反应,绝对不可以!
她装模作样存下了号码,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再次跟他道谢,还真情实意举了个躬。
直到季延已经走远,她才回过神,摸了摸黑红相间的带子,抿唇笑得颧骨飞升,简直想原地蹦起。
拿到季延的手机号,以陌生人的身份!
*
吴江市距离北桐五百多公里,高铁两小时零十分的车程。
淮桑一出站,不是联系节目组,不是导航拍摄地址,而是直奔一联通网点,快速办了张电话卡。
随后用新卡注册了个微信小号,昵称淮桑想了很久,最后打了个大写的“S”——和季延的很般配。
正午时分,淮桑就这样站在人家门口旁一直低头翻着手机,最后在相册选了张卡通小猫做头像。
投其所好,只有这张是大面积蓝色背景。
然后搜索出季延的微信,点击、输入:早上谢谢你的捆绑带,忘了问你要收货地址。
确认发送好友申请。
心情雀跃又紧张,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不是房东,不是租客,不用公事公办,不用一本正经。
仿佛开了局谁是卧底,小粉丝抽到了狼人牌,身份保密,接近良民。
刺激!
诡计办妥,淮桑这才翻出当初资料上的节目联系人电话,拨过去,然而对方简单两句话就让她直接去拍摄地址就行,然后留意手机,具体拍摄规则稍后会以短信告知。
松水镇远离吴江市中心,山涧水乡,支流繁多,众多小村庄便依水而生。
淮桑辗转摸到八里桥村时已经错过了饭点。
乡间小道都是原始土路,淮桑提着半残的箱子停在一岔口前,一条左拐往下,一条右拐朝上。
可手机导航却让她直走。
淮桑:“……”该死的百度地图。
距离目的地显示只有500米了,可附近除了一片稀疏的农田和几家当地房子并没看见节目组的任何指示牌。
肚子咕噜响,淮桑有点燥了。
这时行李箱拖在地上坑洼作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萌妹子双手吃力拖着堪比她一半身高的箱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爬坡。
萌妹子一身粉裙,乖巧双马尾,妆容精致,步履阑珊走得摇摇欲坠。淮桑一看就知道是同路人,立刻过去接过她的箱子一把提到岔口处。
萌妹子满头细汗,细胳膊细腿地差点累瘫在地,淮桑出现搭一把手简直救了她的命。
萌妹子双眼发亮:“姐姐,你是不是也是来录综艺的?”
淮桑点头,并顺便自我介绍。
萌妹子叫莫沁,刚满十八岁,高考失利,参加过一档选秀节目,但还没进百强就被淘汰了。
然后经人介绍,“走后门”花一万块买的这个综艺嘉宾位。
淮桑:“……”算了,不忍心拆穿。
莫沁累得仿佛一只小绵羊,坐在行李箱上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这时岔口左边小道不见人影却闻人声:“妈啊,连续爬了两个坡,大腿报废了。”
还有另外一人附和:“是导航出错还是地址不对?”
淮桑和莫沁一同转过头。
一白嫩少年拉着箱子走了上来。身材高瘦、头发很短、浓眉、弯眼,白衬衣休闲裤,秋阳下的青葱少年,跟台湾偶像剧男主角有得一拼。
没多久少年后面跟着上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三四十的年纪,身材有些发福,耳垂肥厚,眉眼微微下垂,活像尊笑佛。边走着边吐槽,中气十足。
淮桑立刻将两人跟剩下的两位嘉宾对号入座。
果然,四人就在岔口前大型认亲了。
祝刚是最早到的,但一把年纪爬坡爬得心力交瘁,走到半路才发现路不对劲,这时就碰见被导航误导的唐子宴。
唐子宴长得白白净净,人也腼腆,戏剧学院大四生。长得好、高材生,专业还对口,不知怎的也被骗来了这里。
伦年纪排辈分,唐子宴跟随莫沁一起乖巧喊淮桑一声“姐”。
淮桑礼貌又不失尴尬:其实我也只是刚大学毕业。
淮桑见两人从左边上来,问道:“祝刚老师,下面没找到咱们的房子是吗?”
祝刚:“哪有房子,一片农田,再往下就是泥塘了。”
几人一同转头看向右边的坡,那就只有这条路了。
这坡抖得祝刚和莫沁还没迈开腿就开始觉得腿软。
淮桑提议她先和唐子宴上去探探路,找到再喊他们。祝刚举起大拇指,莫沁一脸崇拜感恩戴德。
由于淮桑的行李箱半残不废的,这坑洼路面她不敢拉,一路都是提着的,唐子宴知道后跟她对换箱子,年轻力壮,一路帮她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