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分手综艺里恋爱(46)

郁唯祎哽咽点头:“我知道,我不会的。”

曾慧玲忽然用力抓着她坐起身,瞪大眼:“和我保证,你不会。”

郁唯祎被这样的曾慧玲吓到了,彼时的曾慧玲已经瘦得面目全非,脸颊凹陷颧骨凸起,一张几近皮包骨头的脸几乎看不到肉,浑浊的眼珠就被衬得愈发分明,大得渗人。

初夏的日光在外面生机勃勃,照出翠绿的生命的颜色,屋内弥漫着一股灰败的腐朽的味道——那是病房里濒临死亡的气息,经年不散,已经渗透到每一寸墙砖。

郁唯祎心底弥漫着巨大惶恐悲戚的不安,只能拼命点头,和她作保证。

曾慧玲这才缓慢地躺回去,转过头,闭上眼:“明天,明天就出院,我要回家。”

后来,经历过一系列更加措手不及巨大伤痛的郁唯祎,在新沙冰冷孤寂的乡下,失魂地跪在灵堂守夜时,才终于想通那天那天回光返照的曾慧玲为何突然情绪激动,罕见的温情和一如既往的强势在她身上矛盾展现——知女莫若母的曾慧玲,也许早已隐约猜到一向听话的女儿瞒着她谈了恋爱,她无从得知郁唯祎谈了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只能通过郁唯祎突然借到钱的反常和只言片语,推测出对方大概是家境远远超过他们的富贵人家。

没人断言门户不对的婚姻一定不幸福,但曾慧玲用她有限的婚姻经验,预见到郁唯祎如果坚持,以她宁死也要撞个头破血流的性格,注定会踏上一条艰辛的道路,她没有时间替女儿慢慢把关,更没有丰盈的家底给她撑腰,她留给郁唯祎的除了风雨飘摇的家就只剩下一地鸡毛的债务,所以,别无他法的曾慧玲只能在短暂地流露出母亲的温柔后,又恢复往常说一不二的强硬,逼郁唯祎保证绝不高攀。

从小到大一直没享受过多少母爱的郁唯祎想通这点,跪在夜风猎猎的灵堂,无声滴落的眼泪湮没了白衣。

那天,终是没能拗过曾慧玲的郁唯祎哭着答应了带她回老家的要求,擦干眼泪,和护工阿姨交完班,去找了医生。

办完手续,郁唯祎看到蒋熠发的微信,说他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郁唯祎没多想,回复完,本想和蒋熠打个电话说下出院的事儿,即将拨通时,又默默挂断。

蒋熠已经为她操心很多了,等他忙完再告诉他吧。

她收起手机,匆忙赶去医院附近的咖啡店,换衣服开始工作。

彼时已近中午,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临街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优雅端庄的女人,在手机上下的单,郁唯祎端着两杯咖啡给她送去时,蓦地一愣。

尽管四年未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蒋熠的妈妈,女人摘下墨镜,冲她微微一笑:“小姑娘,坐吧,我请你喝杯咖啡。”

郁唯祎局促地抿抿嘴:“我、我还得工作。”

“无碍,我帮你给店长请了假,今天的旷工费算我的。”女人从钱夹里抽出十数张百元大钞,放在她面前,“这些够吗?”

郁唯祎推回去,极力保持镇定:“谢谢,不用,您找我什么事?”

翁晴玩味儿地看着她,目光落在退回来的钱,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我儿子跟着你从新沙跑到东浦,现在又从东浦跑到西覃,我总得过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把他迷得团团转。”

郁唯祎不安地绞着手,觉出她的来者不善。

长街的喧嚣被玻璃窗隔绝,人群熙攘,川流不息,不远处能看到身处市中心的医院大门,神色匆忙的人们走进又走出,经过旁边恢弘繁华的商业大厦,最格调的金钱和最贫瘠的无助在此处交错,郁唯祎下意识把工作服往下拽了拽,挡住洗得掉色的牛仔裤,藏在桌下的脚不安地绷紧,看着面前雍容漂亮的女人。

“你和阿熠的事我都知道了。”女人搅拌着咖啡,姿势优雅,端起来轻啜了一口,蹙眉,面上不加掩饰的嫌弃,而后拿出纸巾,擦擦嘴,手腕上的玉镯被光照得干净澄澈,“前几天这孩子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娶你,这我是不同意的,他想和谁谈恋爱想怎么谈我都不管,结婚这事儿是一定要听我的,这娶个姑娘进家不比随便买套房,不喜欢了扔那便是,就当花钱买教训。结婚是大事,哪能随随便便就娶个姑娘回家,这是对你的不负责,也是对我儿子的不负责。”

她抬起眼,微微笑着看郁唯祎:“小姑娘,结婚不是你们以为的谈恋爱那么简单,结婚是两个门当户对的家庭结合,讲究的是势均力敌,不是扶贫,更不是单方面地吸男孩子家的血。我这是没生个女儿,我要是生个女儿,一定富养,教育她自给自足,而不是总想着找有钱人家的孩子当靠山。”

临近盛夏的西覃已经开始闷热,烈阳刺目,郁唯祎坐在咖啡馆,浑身血液仿佛轰一声陷入凝滞,如坠冰窟。

第30章 (谎言) “郁唯祎,是不是只……

过了不知多久, 郁唯祎才找回自己嗓音:“我没花过蒋熠的钱。”

翁晴一笑,并未反驳,优雅地轻轻牵了牵唇:“你知道阿熠在国外一年要花多少钱吗?”

她抬眸,环视了圈身处的咖啡馆, 身子往后一靠, 下巴轻抬:“一个咖啡馆, 他每年烧掉的钱足够支撑你现在工作地方一年的经营开支, 而这些钱里, 有不少都是他回来找你的交通费,你觉得自己没花过他的钱,可他和你谈恋爱想回来见你就回来见你, 哪一项不是因为你才产生的开销?小姑娘, 不靠男孩子可不是嘴上说说, 是要有来有往平等互利的。”

郁唯祎长这么大,一直以为自己被父母教育得足够独立,可当翁晴用最客气的声音说着字字诛心的真相,她竟然无从反驳。

她手指绞得青白, 极力维持着自己濒临崩溃的自尊心:“阿姨, 我会赚钱还你。”

翁晴笑了起来,眼神里有怜悯:“为什么还我?阿熠花的是我和他爸的钱,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花多少钱我都不会追究, 反正那些钱都会留给他。”

她收起笑, 脸色微冷:“但我不希望他娶一个无底洞。”

郁唯祎所有的自尊心被这句话击穿,嘴唇咬得生疼,却毫无知觉。

“你还不知道他给你的那张银行卡哪儿来的吧?”杀人不见血的诛心还在继续,“我和他爸给他存的教育基金, 本来是让他继续在国外读研用的,这小子不肯,没和我们商量就擅自回国,还把那笔钱拿走都给了你,他前几天还背着你回过一趟家,把自己的限量版球鞋都卖掉准备帮你继续付钱,小姑娘,我不清楚你家人的情况,但多少也了解一场大病能搞得许多普通家庭倾家荡产,你靠着吸我们家的血维持你家人的生命,你觉得这对我们家公平吗?”

郁唯祎尝到嘴里腥气的铁锈味,缓慢地动了动,迟来的痛随着终于能恢复呼吸的大脑,悉数涌进她五脏六腑。

她抬眼,一字一顿地压下颤音,捡起破碎的自尊心:“我会还给您。”

“不用了。”翁晴轻描淡写地站起身,带上墨镜,语气施舍如看路边的乞丐,“那点钱对你来说可能是天文数字,对我们来说不过一辆车几个包,小姑娘挺可怜的,就当我送你的补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

她说完,正要走,手机忽震。

郁唯祎看到上面闪烁的“阿熠”俩字,一直隐忍的眼泪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飞快转过头,死死咬唇,不敢哭出来。

“怎么了?没骗你,是临时有事儿又出了趟差,妈现在就回家,你先别走......又气我是不是?医生说了,我得这个病都是被你气的,你要想我多活几年,就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呆着,哪儿都别去......”翁晴声音在她身后离远,穿过再次凝滞的空气,飘渺地传入她耳中。

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僵硬笔挺的坐姿,看着女人坐上车,金色的飞天女神车标在阳光下展翅欲飞,耀眼的光芒汇入车流。

郁唯祎强撑的坚强再也伪装不下去,把脸埋入臂弯,泪水一滴一滴地无声滑落。

烈阳穿过邻桌的玻璃窗,在离她咫尺的地面落下温暖的柔和,余留她一人笼罩在巨大的阴影。

仿佛会如影随形伴她一辈子。

二十二岁的郁唯祎,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知道了人命脆弱也知道了人心有高低贵贱,她从单纯的象牙塔被迫长大,一夜之间进入成人的世界,真正成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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