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蓝(6)

“嗯?可可也在这边。”刚洗过手回来的李知运瞥到不远处的那桌,有些讶异。

季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变看到她和她对面的那个男人。

姜可笙今天换了另一套职业套装,白色的中袖复古衬衫配黑色垂绸及地长裤,宽大的裤口露出裸色尖头高跟鞋的鞋尖。

她正低头认真烫着碟子,棕褐色的长卷发因为低头的动作而垂下。

将那个碟子烫完,她才用白净的手指挑起耳边的头发,随意地别在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

她的嘴角正含着淡笑,也许是因为坐在她对面那穿着西装的男人说了什么。

“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熟。”李知运用余光瞥着季昀,身子依旧冲着看向姜可笙的方向。

他装作随意地耸肩,随口说道:“也是到了相亲的年纪。”

轻哼了一声,季昀将桌上的茶杯拿到嘴边,眼神却不自觉地往那边扫去。

“应该是在相亲,你说是吧?”像是嫌之前的话不够似的,李知运转过头来,眉毛微微挑起。

偷偷望过去的眼神被李知运抓个正着,季昀拿着茶杯的手指一收,表情却依旧冷着。

他半垂着眼,将茶杯轻放回桌上,把菜单推给李知运,眼神平淡:“都下班了就别再八卦自己的下属,看看吃点什么。”

皱皱鼻子发出嫌弃的一声气音,李知运直摇头。

季昀这个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总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明明是个文学系的教授,却像极了一本数学书,冷淡简洁,却又神秘。

说他今年六十二都有人信,半点没有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同样是不热烈的氛围,靠窗那一桌的反而有些硝烟味。

“那你的父母,对我们两个是什么意思?”徐年深吸一口气,从向后仰的动作猛地直起身,双臂支在桌面上。

将剩下的餐具烫完,姜可笙抬起眼,嘴角依旧是从进餐厅起的那个弧度。

她盯着徐年,眼神中不具攻击性,却又没有半点的胆怯和躲闪。

“我们不合适。”她又重复了一遍。

尾音落下,徐年盯着她,足足盯了一分钟。

他歪着头,鼻子皱得厉害,却笑着摊开手:“姜可笙,你不觉得你这样的笑很假吗?”

说话间,服务生将前两道菜端上桌,姜可笙没有接话。

因为这两分钟的打断,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姜可笙也没恼,拿起筷子安静地夹了一块竹笋。

她今天一天几乎都怎么吃东西,嘴巴里几乎没有味道,早已经饿过了劲儿。

她吃得很慢,一块竹笋嚼了很久。

“我们两个家里差不了多少,都是普通人的家庭,”一直盯着她的徐年嗤笑一声,“你不就是读了个好一点的大学,去了外企给洋人工作,就眼睛长脑门儿上了? * 是说话夹着些英文了不起,还是稍微喝杯红酒就看不起吃俩水煮蛋的普通人了?”

姜可笙又夹了一片白肉,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知道你不满意我什么,不满意我打游戏对吗?”徐年始终没有动筷子,放在说上的双手已经交叉成一团。

“游戏是我的娱乐消遣,只是正常的休息。你说我有过因为在游戏里买皮肤氪金,导致我们出来吃饭的饭钱都请不起吗?”

徐年越说越激动,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前倾。

“季昀,还点些别的吗?”李知运报了几个菜,又重新看了一遍菜单。

季昀抬起头,视线越过正在和服务生点单的李知运,落在那越来越把脸贴近姜可笙的男人背影上。

是情侣吗?

想到这种意料之中的可能性,季昀的眉不由自主地皱起:“不用了。”

“姜可笙,你看不起谁呢?”徐年的脸离着姜可笙的,只有一拳多一点的距离。

他紧盯着仍旧淡然吃菜的人,火愈发地大了:“你今年二十六了,离三十就是转眼一瞬间。到了三十岁你还能这么心高气傲吗?三十都还嫁不出去,在相亲市场上就是个赔钱货。到时候你硬往人身上贴,都没男人要你。”

姜可笙无视他的反应,让徐年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话都像是打在了软棉花上。

之后的一字一句,都像极了恼火之后用后槽牙磨出的:“别搞得自己像是富家千金选入赘女婿一样。姜可笙,你就是个现实又拜金的人。别总给自己贴个清高精英的标签,装什么装?”

一直安静吃饭的姜可笙,半垂着的睫毛终于因为这一番话而抖了两下。

她将最后一口粥咽下,从旁边的纸盒里拽了几张餐巾纸,细致地将唇角擦了一遍。

抬眼,她棕褐色的眼底平静如水,映着徐年火大跳脚的狰狞样子。

“现实吗?”她轻笑了一声,似乎没有太大在意,“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

第6章 Klein “看来相亲不是很愉快”……

姜可笙抬头,才发现徐年离她比想象中的更要近。

他因为生气而变粗的气息,都能够悉数喷洒在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鼻子,挺直的身板却没有向后仰哪怕一下。

盯着徐年的眼睛,姜可笙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明了:“我不需要我的另一半大富大贵,家里富二代富三代。我只希望对方和我有共同的目标,足够上进。家境一致,三观契合。”

见徐年又要气急败坏地抠字眼,姜可笙习惯性地垂眼又抬眼,飞了一个冷眼过去,嘴角刚刚友好的笑也消失殆尽。

在商场谈判多年来的习惯和气场,让徐年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

“我并不是反对你打游戏,打游戏打的好的可以创建俱乐部、当教练、职业选手,这都是他们的一份事业。但你的游戏只是娱乐,甚至娱乐可以是一整天。”她的声音很平静,已经开了一天会 * 的嗓音甚至有些沙哑。

顿了一下,姜可笙摊开手:“除此之外你的事业在哪里?我看不到。”

这次,相互盯着对方双眼的人,明显换了上风。

姜可笙坦然地望着徐年的眼睛,给了他足够的反应时间。

她看着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人,一点一点地将身子收回。

伸出手轻握上大瓷勺,姜可笙给自己又盛了一碗汤。

她今天一天也没怎么喝水,嗓子实在是受不了再说这么多的话。

小半碗的汤灌下去,疏解了些喉咙火辣辣的痛。

把碗放下去的时候,姜可笙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过斜前方圆桌上的人。

她的身子定了一下,才缓缓地把头扭过去。

那的确是李知运,但李知运这次不是来和其他公司负责人吃饭的。

坐在李知运对面的那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吃饭的时候还是会腰板挺得笔直,细嚼慢咽,吃饭的样子很斯文。

收回视线,姜可笙重新看向徐年:“我承认我就是一个现实的人,你说这也叫做拜金,那我好像也无法反驳。”

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因为我的确无法想象二十年后的自己,丈夫拿着比我低的,一个月三四千的工资。家里有一到两个孩子,四个老人要赡养。而我自己,每天白天上班焦头烂额,晚上回去还要洗衣做饭听各种人的牢骚。”

这一番话,她曾经也说过。

“最可怕的是,当我的孩子很懂事地说,妈妈,我今天考了满分,想要这本外文进口书可不可以?或者想要去报一个兴趣班,可不可以?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啊宝贝,你要体谅体谅爸爸妈妈。”

“那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

她的童年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家庭。

暂且衣食无忧,但也仅仅是能足够吃喝。

因为家境,她被限制了太多的可能性。

她不希望以后自己的孩子,也会这样。

这是一种停滞,代表着她甚至还不如自己的父母。

她以前不想学了,觉得题目和卷子都太枯燥乏味时,都是这些话让她强撑下来的。

学生时代都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费了那么大的劲才考入R大,她又怎么能让自己摔倒在爱情上?

又不是小孩子不考虑未来的爱情,相亲的目的是组建家庭。

更多考虑的是合不合适。

“我的确是在外企工作,因为赶上了国内创投的好时候,赚得也可以,但这并不决定了我的眼光变得很高。我目前的消费和花销,不需要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也有节余。但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人的工资相加除以二,我的生活质量反而下降了。”姜可笙看着徐年半垂着头的样子,知道他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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