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太阳+番外(8)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回忆起来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钝器刮过柔软心脏的滋味,不是不能忍受的疼痛,只是隐隐约约地渗着血,破的也只是小口子,却星星点点的遍布心脏。
好在回忆的大多是与覃苏相关的片段,所以虞栀的情绪还比较稳定,不至于失控。
毕竟那是她黑暗的前半生斑驳裂缝中照进来的光。
“我刚开始觉得他很高冷,也不敢主动搭话,直到有一回我们的前桌在讨论父母偏心的问题……”深呼吸几下,虞栀觉得自己的记忆读取起来顺畅多了,讲话也不至于有些结巴了,“他插了一句话,说为什么为人父母不能一碗水端平啊?又不是先天有缺陷,难不成肌无力?”
“所以你这个说法是跟他学的啊……”洛果果反应过来。
“嗯。”虞栀继续道,“当时他很不能理解我们那种落后的乡镇为什么会有重男轻女的现象存在,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对孩子能喜欢这个而讨厌那个。他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他是真的不可思议。”
“后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事的,就开始单方面努力与我熟悉起来,后来成为朋友了算是。”虞栀扯起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她很不想,很不愿意回忆起童年的遭遇。
“之后他一直告诉我要走出去,要离开那里,他说他看得出来,我不属于那里。”虞栀有点想哭,可惜眼眶干涩涩的,挤不出一滴泪来。
“所以你就凭借自己的努力一路读书打拼来到了海市?”洛果果很惊讶。
“对。”其中的辛酸苦楚与千难万险虞栀并不想说出来让别人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敬畏与赞赏,她只是在实践他们彼此的约定。
每当她失去继续向前走的勇气时,她就闭上眼睛,在一片混沌与虚无之中,他能感觉到覃苏对她笑着说:“加油!走出来!我在阳光灿烂的地方等你。”
他说的是“来”,不是“去”。
──也就是说他正在等我,不是我一个人可笑的无用功。
他笑得真好看啊,像太阳一样温暖,不,他比太阳更耀眼,却不至于让身上的光芒灼伤她。
她不知道怎么去找覃苏,只知道他曾经说过,自己会进娱乐圈。
于是虞栀这样一个完完全全不适合待在娱乐圈的人硬生生把自己一身锐刺磨平打圆,傻傻地一头栽了进来。因为对于她来说,成为主持人是不算漂亮又没资本的她为数不多的机会了。
“那你们为什么会失去联系?”
“……”
停顿了好长时间,久到洛果果几乎以为虞栀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虞栀开口了,声线好似大提琴低沉的哀鸣,仿佛临近崩断的边缘,又好像厚重而平静:“因为我爸爸把我卖了。”
虞栀无数次问过自己,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究竟值不值得?
自己是不是应该早日放弃,让自己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找一个世俗眼中合适的人结婚、相夫、教子、给儿子带孩子,一辈子平庸,最后腐朽,发臭,老去,死掉……
──可人与人是不同的,正因如此才会被彼此吸引,也正因如此,才成为人。
──想要让爱情永恒的方法,一是永远也不要得到,二是在得到的那一刻便失去。
──人非草木皆有情,不若不遇倾城色。
THE KING公寓。月色透过窗棂泻进来,在暗色暖黄的灯光映照下,在原木地板上留下了一小块霜华。
秦苏抱着吉他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圈小小的手链,那是十年前的小孩子流行编制来送给心上人的,老土的彩绳扎得密密实实,最后是一个打火机烫黑的结痕。秦苏不自觉握起来,置于在大拇指和食指间交替摩挲,十年了啊,摸起来还是有些许膈痛。
“啊……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小鬼啊,走之前连个再见也不说。”
第9章 噩梦1
那天虞栀出于好奇问洛果果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都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洛果果说:“因为他给了我仰望的光啊。”
这个说法与虞栀心中某个人的存在意义重合了,于是她鼓起勇气跟洛果果说了覃苏,本以为说出来会好很多,可虞栀却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那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噩梦。
桩桩件件。鲜血淋漓。
年少的那段记忆已经过去了太久时间,久到虞栀几乎已经忘却覃苏究竟长什么模样;然而童年的那些经历点点滴滴被岁月打磨成尖锐的刀片,一不小心碰到那个被封锁在记忆深处的小匣子,里面的刀片就会稀稀拉拉散出来,落在心口,杂乱无章地扎上去,猝不及防,无处可躲。
六岁那年。家里发生地震。幸运的是虞栀老家并不处于震中地带,所以仅仅是有些波及。破旧的房子里,不多的家具乒铃哐啷响起来,父母很快惊醒。爸爸妈妈对视一眼,瞳孔中的惊慌之色比破衣柜无规律的晃动更像是地震引发的震颤。
爸爸二话不说,扛起弟弟就往外冲,妈妈则是抱起姐姐,连拖带拽跟着爸爸往外面跑。
虞栀在床板摇晃的瞬间就醒了,但她不知道在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房间里爸爸妈妈惊慌的交谈声:“快快快!你抱招娣,我把小宝先背下去!”
回答爸爸喊叫声的是妈妈气息不稳的应答:“好好好!你快把小宝先带出去!我快抱不动招娣了,我把她叫醒……”
模模糊糊听到这样几句话,虞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破旧的大衣柜砸中。衣柜虽然破旧,但分量属实不轻。虞栀整个人都被砸懵了。她痛叫出声,想要爸爸妈妈拉自己出来。可是不论她怎么叫喊,都没有人帮她,爸爸妈妈早就带着姐姐弟弟逃出这本就该称作危房的破屋子去了。
虞栀不知道该怎们办。她是乡野间长起来的孩子,生命力就像野草一样顽强。她凭借着自己求生的那股子劲儿,竟然一步步用手拖着被压麻的肢体爬出了屋子。
在父母姐弟诧异的神色中。
很明显,没人记得家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母亲尴尬地笑笑:“盼娣出来了就好,我和你爹正打算进去抱你呢……”
谁都没有说话。小小的虞栀什么都明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样对她!
从小到大,她的衣服都是姐姐穿剩下的。家里头谁都有新衣服,就她从来没有过。
母亲的原话是:“盼娣啊,你看,招娣的衣服才穿几年,就穿不下了,但还很新啊,你穿姐姐的,省下来的钱娘给你买糖吃好不?”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省下来的钱全用来给弟弟小宝买新衣服了,要是有的多,会继续用来给姐姐招娣买衣服,因为招娣穿完虞栀一定能用上──所以给招娣买东西在家里条件还算允许的情况下是经常有的。
糖偶尔也是会买的,但也是买给小宝吃。招娣馋得不行,就会说好听话让父母觉得她懂事:“小宝真乖~以后姐姐赚了钱都给你买糖吃。”因为她知道这样,父母偶尔发发慈悲也会给她买上几颗糖。至于虞栀,从小阴沉沉的,也不会说好听话,在家里只有干活的时候父母不会忘记她,因为招娣一定会提醒爸妈,盼娣也可以干活,来减少自己的活儿。
从来没有人想过,盼娣是不是也想吃糖……
如果有人问他们,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怎么会呢?盼娣肯定是愿意把糖分给弟弟吃的啊!毕竟招娣就愿意啊!
那偶尔把好东西让给招娣呢?
──为什么会不愿意呢?招娣是她姐姐啊!招娣的衣服可是全给盼娣穿了!盼娣肯定也是愿意的啊!
虞栀熬到十岁。终于忍不住因为母亲偷偷把荷包蛋藏在姐姐和弟弟面条底下这件事朝母亲吼道:“为什么我没有荷包蛋?为什么要欺负我!我不是你生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刚回到家的爸爸看见过激的虞栀把他刚从垃圾场捡来拼好的小桌子打翻了,本就东拼西凑的桌子腿登时断了一根,二话不说就把虞栀打了一顿。
随后,虞栀不仅没有等到父母多年偏心的一句解释,还被父亲强制扭送到寄宿学校上学,学校里的老师都很会打人,他们总是强逼年幼的学生们干活,抵掉他们的学费。可其实他们在那里几乎什么也没学会,除了透彻地领悟了人性的卑劣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