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到故乡,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他觉得熟悉又亲切。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父亲的病。
思及此,朝树心里有些凝重,敲响了老家的门。
开门的是茉莉,看到朝树,开心地说:“朝树哥,你来啦。”
朝树也露出笑容,说:“我回来了。”
“快进来。”茉莉把朝树迎进了屋。
其实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朝树的心情是复杂的,怀念之情中,夹杂着隐隐的担忧,害怕命运会又一次让他无力面对。
进屋就是吃饭的地方,摆着一张旧桌子和四把椅子。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朝树想起小时候,一家四口总是在黄昏时分,围坐在这里吃晚饭。饭菜虽然很简单,无非就是咸鱼和白菜,但一家人有说有笑,那是朝树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光。
但母亲那时就是偏心的,总是给朝树夹菜。幸好有父亲顾着茉莉,那时茉莉胃口不好,每次吃饭都像小猫,长得比同龄的丫头都瘦,父亲见了很心疼,想让她多吃点长肉。
“爸呢?”朝树问。
“在里屋。”茉莉说。
看到通往里屋的那扇门,朝树觉得恍如隔世,十六年未见的亲人,就在门的那边等着他。
屋里传来了咳嗽声,一个虚弱的声音问:“是朝树吗?”
朝树推开门,看见父亲躺在床上。
父亲老了,再也不是他印象中那个精壮的汉子。
父亲很憔悴,脸瘦得变了形,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
看到父亲枯萎的病容,朝树心中酸楚,轻轻喊了一声:“爸。”
父亲点头,伸出手,说:“朝树,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朝树走过去,跪在父亲床边,握住父亲的手,动情道:“爸,我回来了。”
父亲眼中泛起泪花,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朝树急忙拍父亲的背,眼泪流了出来:“爸,您怎么了?”
父亲不想朝树担心,劝慰道:“没事,肺不好,老毛病了。”
朝树愧疚地说:“爸,是我回来晚了。”
父亲用手擦去朝树脸上的泪水,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他说:“孩子,这不怪你。”
想起这些年父亲和茉莉的处境,朝树心中很难受,说:“爸,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父亲看向站在一旁的茉莉,说:“我病了后,多亏了你妹妹,一边在村里学校做杂工养家,一边照顾我,苦了这孩子了。”
父亲说:“有时我在想不如早些去了,免得拖累了她。”
茉莉抹去脸上的泪水,说:“爹,别这么说。”
朝树看着茉莉,眼中满是感激与心疼。
“茉莉,你过来。”父亲叫道。
茉莉走到父亲床边也跪了下来,父亲一手拉着茉莉,一手拉着朝树,说:“朝树,茉莉虽然不是你的亲妹妹,但今后你要对她像亲妹妹一样,我走后,茉莉就交给你照顾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爸,你不会走。”朝树说。
“傻孩子,人都会走的。”父亲眼中有一种释然。
茉莉在一旁哭出了声。
“丫头,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父亲笑道:“好了,你们兄妹俩这么多年没见,别守着我这个老头子了,你们去说会儿话吧。”
两人都不忍离开父亲的床前。
“去吧,我也累了,让我歇歇。”父亲说完闭上了眼睛。
朝树和茉莉对视了一眼,朝树把茉莉扶了起来,说:“让爸休息会儿吧。”
茉莉点点头。
“带我去看看以前我们住的屋子吧。”朝树提出。
“好。”茉莉应道。
两人来到另一间屋里,这是小时候茉莉和朝树住的房间。房间里还和小时候一样,摆着两张床。除了茉莉睡那张,另一张床上也铺着干净的床单。
朝树看着铺好的床,又看着茉莉。
茉莉说:“你离开后,我每天都会把床铺好,总以为有一天你会回来。”
“茉莉……”
“每天晚上我都向老天祈祷,期望我的朝树哥哥早点回来。”
茉莉坐到朝树那张床上,看着朝树:“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朝树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朝树说不出话,坐到茉莉身旁,握住茉莉的手,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茉莉摇摇头,说:“我的亲娘生下我就不要我了,是爹把我养大,给了我一个家。”
“朝树哥哥,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很想你,一直盼着你回来。”茉莉看着朝树的眼睛。
朝树点点头,哽咽到:“爹的病……”
茉莉叹了口气,道:“好几年了,去城里的医院看过,医生让他住院,爹不愿意,只能回家养着,吃点药。”
朝树说:“今后我跟你一起照顾爸。”
茉莉怔了怔,问道:“你不走了?”
朝树握紧了茉莉的手,坚定地说:“不走了。”
“可是……妈那边怎么办?”茉莉不敢相信朝树会留下来。
“我会处理好的,放心。”朝树道。
茉莉当然希望朝树能留下来,但又觉得外面的世界那么大,留在这里会把朝树困住。
“你不相信朝树哥吗?”朝树见茉莉不说话,问道。
“朝树哥,留在这里你会失去外面的很多东西。”茉莉不忍道。
“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和爸更珍贵的,我最不想失去的就是你们。”朝树说。
“那妈呢?”
“妈现在有她自己的生活,比起她,你们更需要我。”
茉莉沉默了。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去看看。”茉莉起身。
茉莉打开门,见是住在隔壁的二河,问道:“二河,有什么事吗?”
二河看见茉莉有点紧张,说:“我奶奶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说完,就把手中的一碗红烧肉塞到茉莉手中。
茉莉正要推辞,二河说:“你就收下吧,给你爹补补身体。”
想到爹,茉莉就收下了,笑着对二河说:“谢谢。”
茉莉本来就长得很美,笑起来更像一朵绽放的茉莉花,把二河看呆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茉莉妹子,你跟我客气啥,都是邻里邻居的。”
“茉莉,谁来了?”朝树闻声出来。
“大兄弟,你怎么在这儿?!”二河一见朝树,就上前搭住他的肩。
朝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茉莉问。
“我们在回村里的车上认识的,我还想着怎么找你呢!”二河兴奋地说。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二河问。
知道二河没认出朝树来,茉莉顿了顿,说:“他是朝树。”
二河愣住了,在脑海中搜寻“朝树”这个名字,半天才反应过来。
“朝树!你是朝树!”二河激动得蹦起来,吓了茉莉和朝树一跳。
“你就是那个小时候老和我打架,每次都被我揍的朝树!”二河哇哇大叫。
“说什么呢!”朝树笑了,给了二河胸口一拳头。
“怎么?不服气?现在要不要再比试比试?”二河开玩笑地摆出架势。
“免了,我可不想你挂彩。”朝树笑道。
“对了嘛,这才是我认识的朝树,想你在车上一副闷葫芦跟谁都不说话的样子,我都没认出你。”二河说道。
“朝树刚回来,总要适应适应。”茉莉说。
“茉莉,你就知道帮你哥说话,小时候你哥被我揍了,你就缠着我哭闹,你还记得不?”二河取笑茉莉。
茉莉红了脸,不说话。
朝树赶忙护着茉莉:“别逗她了。”
“好好好,你们真是兄妹情深啊。”二河朝朝树挤眉弄眼,故意把“情深”二字拖得很长。
“去。”朝树又给了二河一拳。
“说回正经的,朝树,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也不捎个信儿回来。”二河关心地问。
“说来话长。”朝树明显不想说。
二河才不管这些,拉着朝树就坐到椅子上:“正好我有时间,你慢慢说。”
朝树无奈,只好跟他说起这些年的一些零星事。
朝树没有说得很仔细,大概就是去城里读书,然后去国外上了大学,今年刚毕业,就回村里支教来了。
“好家伙,不得了,朝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哩!还是国外的大学生!”二河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