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请坐。”
萧弃简单看了眼房间的布局,房间陈设简单,最显眼的家具就是两张桌子。他面前的是单人桌配一把小椅子,另外两人身前一张长条桌。
灯光惨白,这种简陋的环境因此多了几分庄重之感。
他在单人桌前坐下后,送他进来的警察关上门,发出嘎然之声。对面年长一些的男人朝他温和地笑笑,偏头示意身旁的人开始记录。
“萧弃你好,我是省委第四巡视组组长陈刚,旁边这位,是我的组员于鹏。近一个月来,我们在南城开展常规巡视,接受并处理群众的来信来访。今天请你到这里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南城水泥厂的事情,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和配合。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得到萧弃的颔首示意后,他问道:“听接你的警察说,你还住在南城老国营水泥厂小区里?”
“是的。”
“你爷爷奶奶都是老水泥厂的工人,企业破产前,父亲还担任过厂长?”
“是。”
“有人举报,说南城现任书.记、时任南城水泥厂破产改制领导组组长的罗益,在国企破产处置过程中涉嫌侵吞国有资产,并直接导致你父亲、时任南城水泥厂厂长萧裕自杀,你知道这件事吗?”
萧弃放桌上的手十指交叉握紧,“不知道。”
举报的事,他确实不知,举报的内容,他更是闻所未闻。
“举报信的署名人,是你。”陈刚拿起手中的几页手写的稿纸给他看。
距离太远,字迹看不清楚,他只能看到信纸的头顶,用红字印刷着南城水泥厂的全称。
这个稿纸他见过,水泥厂印了很多,小时候他的草稿纸都是用的这种纸,家里现在都还剩了一些。
不过,他几时写过这玩意儿?
“看不清楚,不过我没写过。”萧弃言简意赅地说。
陈刚把稿纸递给身旁的于鹏,于鹏从位置那里走出来,把稿纸放在他面前。
字迹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好好练过的。他没仔细看内容,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末尾署名也确实留的是“萧弃”二字,时间是五天前,只是确实和他无关。
“这不是我写的,你们可以调查我的笔迹。”萧弃抬头。
于鹏把信纸收走,回到座位上。陈刚接过信纸,点点头,“关于你父亲的死,你可以和我们谈谈吗?”
“可以。”
“水泥厂破产后,我父亲打算带领老厂的下岗工人重新创业,他在外地考察了一个石化项目,召集工人集资500多万,结果全部被骗,工人们的钱要不回来,他压力很大,一时想不开,和我母亲一起投河自杀了。”萧弃盯着光洁无一物的桌面,缓缓说道。
这段曾经让他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往事尘封多年,如今时过境迁,再说出来,似乎也平淡无奇,内心毫无波澜。
作为当事人的他都这般想,不知道还有谁会那么念旧,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当时,你的年龄不大,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一定很难过吧?”陈刚又问。
谁家死了父母会不难过?
萧弃抬头,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是啊,很难过,所以呢?你们想问什么?是不是我写的举报信,我已经明确说了,不是,当然也没指使谁写。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女朋友一个人在家,她很担心我,我要早点回去陪她。”
这段话并不友好,陈刚微微皱眉,随即又露出职业而和蔼的一笑。
“那你觉得,举报信里,关于罗益侵吞国有资产最终导致你父母死亡一事,是否属实?”
“罗益是否侵吞国有资产,这需要对当年的账目进行审计,我的个人直觉并不重要。至于我父母死亡的事,当年我也知道一些,他们应该是死于集资无法偿还的压力,至于集资事件的起源,是否由企业破产处置时罗益的行为导致,我个人觉得,这两者并没有直接联系。”萧弃说。
“看来,你并没有因为父母的事仇恨他人。”
“因为仇恨没有意义。一个人遭遇困境时,可以选择坚持,也可以放弃放弃,可以选择遵纪守法,也可以选择违法犯罪,困境可能会影响他的选择,但他选择的后果,只在于自己,无关乎其他。”萧弃说。
父母的死,曾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让他背负沉重的包袱,不是没有过极端的想法,只是一直有个人在深渊的井口看着他,让他不至于沉沦。
如此,他才能作为旁观者客观评价此事,而不被无关的信息干扰。
只是,对方的问题十分不严谨,不像是一个长期从事巡视巡察工作的人能问出来的。萧弃觉得,他应该还憋着大招在后面。
陈刚朝他赞许地点点头,随后又问:“针对罗益是否侵吞国有资产的问题,我们已经组织专业的审计人员入驻南城,当年的档案保存有很大的问题,许多财务资料都找不到了,根据我们对老厂员工的走访,你的父亲作为时任厂长,曾经就破产买断安置以及资产处置的问题向改制组提出过异议,当时还复印了一整套财务资料,你知道这些资料的下落吗?”
果然,这才是找他的目的。
父亲在世时,他确实看到过他在客厅彻夜翻看资料,母亲劝他早点休息,他也不理,只说不能对不起工人。
父母去世后,他曾经在收拾遗物时看到过那堆资料,他不想丢弃这些曾经被父亲视为宝贝的资料,连同父母的其他遗物,全部搬到奶奶的小房子里存放——那时奶奶因为受不了打击中风瘫痪在床,他把奶奶接回家中的同时,把家里多余的杂物全部搬了过去。
后来,直到奶奶去世,他都没再回过那间房子。所以,从理论上讲,那些东西应该都还在。
当然,既然那么重要的资料,他还是回答地保守一些才好。
萧弃迎着陈刚的目光,“我不确定你说的是什么,要回去找找才知道。”
“好,如果能找到相关的资料,请你务必及时告知我们。为罗益正名,或是为水泥厂的工人申诉,都需要这些陈年资料。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清楚,可以不用回答。”
陈刚顿了顿,喝了口水,“举报信中提到,南城书.记罗益在担任南城水泥厂破产改制领导组组长时,通过暗箱操作,指使自己的妻弟低价购买国有资产,两人之间存在利益输送关系,你是否知情,或者从其他途径听说过?”
“我……”
他刚要说“不知道”,就被陈刚打断。
“不好意思,我补充一下,怕你不清楚。罗益的妻弟,就是兰君实业的董事长,姜岚。”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成绩那些反而并不关注了。无论如何,我会把这个故事写完,谢谢!
☆、第54章
崔昊受萧弃的委托,叫了几个以前一起混日子的人在萧弃家附近游晃。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楼下除了一辆黑色帕萨特,以及上面的两个黑衣人,也没来什么人。几人逐渐放松了警惕,围着煤炭火炉取暖。
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黄毛抬头,拍了拍正在烤红薯的崔昊,“有人从楼里出来了,是不是我们守的人?”
崔昊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姜皖穿着白色大衣站在帕萨特外,在和黑衣人说什么。
聊了两句,黑衣人下车给她开门,她上了车,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之前萧弃交代的,是要好好守着姜皖,没提她要出去啊。
崔昊急了,一边让伙伴去骑电动车,一边拨通姜皖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嫂子,你去哪儿了?”崔昊跨上电动车后座,指挥黄毛往汽车驶去的方向追去。
“我出门有点事,一会儿回来,你回家吧。”姜皖说。
“可是弃哥……”
“别担心,我没事的。”
姜皖挂断了电话,汽车已经不知去向,萧弃的电话也关机,崔昊皱眉,叫黄毛往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