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夜生活渐渐拉开序幕,烧烤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姜皖虽然一身素黑、未施粉黛,但架不住她底子好,凤眼挺鼻,肤白发光,即使在角落里也让人眼前一亮,眉眼间的冷漠疏离更让男人多了几分征服欲,过来宵夜的男士频频往她身上看。
她冷冷地瞪回去,起身扫码买单,身后传来几声饱含荷尔蒙的口哨。
围观酒吧露天表演的人越来越多,姜皖穿过拥挤的人群,想步行到小吃街外的路口打车回家。
身处热闹的人群中,她忽然停住脚步。这种置身陌生人群的感觉真好,至少不孤独,也不会有熟人打扰,可以顾自沉沦。
耳边是喧嚣的重金属音乐,身边是跟着舞动的青年男女,她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感官消弭其中。
“少跟同学去小吃街,全是地沟油,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什么朋友?你不需要朋友,优秀的人总是孤独的,你要自降身价和一群平庸的人做无聊的事,最终只会近墨者黑。”
“歌手大赛?你以为自己是秦淮歌女吗?要靠歌舞去取悦谁?你的任务是学习,不要本末倒置。还有,你是女生,女生更不能自轻自贱,以色艺侍人。”
“永远保持清醒,不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想靠抽烟、喝酒来麻醉自己,或是什么业余爱好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些都是自甘堕落、浪费生命。”
母亲的告诫在耳边响起,往日母女对峙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她嘴角微微勾起,睁开眼睛。
不是说人有灵魂吗?不是有天使、恶鬼、游魂吗?你出来管管我啊。
姜皖红着眼睛,冷面穿过兴奋的人群,走进酒吧。
酒吧内很安静,只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昏暗的灯光下,三三两两不爱热闹的人坐在卡座里喝酒玩游戏,吧台有个穿白衬衣黑马甲、染灰色头发的小孩儿,看着18,9岁的样子,正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室内开了暖气,姜皖脱掉外套,里面只穿了一条黑色宝姿贴身针织裙,在吧台找了根高脚凳坐下。
“美女,喝点什么呀?”小孩儿放下手机热情地问。
姜皖扫了一眼酒柜,随口说:“一瓶乐堡。”
“......行,”小孩儿一愣,转身拿出酒和玻璃杯,“加冰么宝贝?”
“加。”
“好嘞!乐堡加冰一杯!”小孩儿花式把啤酒倒进杯中,推到姜皖面前,油嘴滑舌地说:“附送柠檬一片,独家配方,顺口又养颜。”
姜皖说“谢谢”,又扫了眼吧台,“有烟吗?”
“有,应有尽有。”小孩儿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往柜台下看:“推荐这个,薄荷味,回口甘甜,小女生都喜欢。”
“要这个。”姜皖指了指另外一个包装。
“软云?”小孩儿愕然。
“嗯。”姜皖点头。
“行,软云一包!姐姐够烈啊。”他拿出烟,又拿出火机,做出为她打火的姿态。
“我自己来,你去忙吧。”姜皖拿过火机,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
确实有些冲,姜皖皱眉轻咳两声,眼泪差点呛出来,喝了一口啤酒才缓过来。
太多年没抽烟,退化了,姜皖红着脸想。
小孩儿一边擦杯子一边看她笑,一副“不听哥哥的话,吃亏了吧”的表情,然后递给她一包爱喜。
姜皖摇手,她脾气很倔,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叶筠的影响,女权思想有些严重,越是适合女生的,她越不想尝试。
小孩儿收回烟,向她比了一个大拇指,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闪着光。
还挺可爱的,姜皖被逗笑了。她想起以前陪女客户去商务KTV时,对方点男孩儿陪聊时说的那番话。
“资源稀缺性是分年龄段的,年轻时看不上小男孩,觉得幼稚,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等年龄大了,又喜欢年轻的小男生,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都舒服。”
那时候她还不太能理解,以为是财富自由后的不良癖好,现在她28岁,再看这些年轻的小男生,眼睛都挪不开。
“你们酒吧生意挺清淡的。”姜皖吐了口烟,和他闲聊。
“姐姐你看,大家都在外面看表演呢。”
“客人都在外面,酒吧生意不就淡了?”
“老板看我累,放我假呢。”小男生说完,又靠近一些小声说:“骗你的,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嫌吵。”
还有嫌吵的酒吧从业者,也真够任性的。
姜皖左右看了看,刚才的烤串她没吃多少,几口冰酒下肚,现在忽然有些饿了,触目所及好像没什么吃的。
“你们就只卖烟酒,不卖点别的?”姜皖问,凤眼冷清却自带一丝不自知的暧昧。
“您是指哪种?”小男生看她的眼神有些飘忽。
“就......”察觉到他可能想歪了,姜皖把烟屁.股揉进烟灰缸,放低声音逗他:“写进刑法和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那种。”
“......哇,这么直接。”小男生笑地有些勉强,往后排卡座喊:“弃哥!找你的!”
“姐姐您稍等。”小男生说完,屁颠屁颠跑出吧台。
姜皖笑得脸都红了,又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左手夹烟,右手往杯子里倒酒。
身后脚步声响起,男性的压迫感渐渐靠近,应该是小男生口中的那个“弃哥”。
来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她旁边的高脚凳上,手里把玩着她刚用过的塑料打火机,在吧台上打出“嗒嗒”的声音。
他不开口,姜皖也不说话。半晌,“嗒嗒”声停止,对方终于开口。
“客人想买什么?”声音沙哑。
姜皖没有回答,把杯中的最后一点酒喝尽,才转头看来人——当即就愣住了。
入目是很英俊的男人,单眼皮、高鼻梁,眉眼硬朗,下巴上一层青灰,眼神自带韩剧男主的霸道深情,他穿着黑色风衣,内搭黑色紧身毛衣,隐约衬托出锻炼良好的肌肉。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非常眼熟。
姜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刚刚那小孩儿叫他什么来着?“弃哥”,对了,萧弃,她的高中同桌。
10年未见,他长相变化不大,五官长开后,年轻时的痞气消退,多了几分稳重和淡漠。只是.....姜皖混乱的脑海中忆起一些让她少女时代无比震惊的片段。
“听说萧弃在当少爷。”
“什么是少爷?”
“就是那种......鸭!”
那时她还不信,直到高三有次同学聚会,她在KTV偶遇了穿制服的萧弃,身上缠着一个醉酒乱摸的女人。
他与自己对视片刻,低头听怀中女人娇俏的耳语。
然后,他们错身而过,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一些难堪的往事。
那段往事尚且还能用年少轻狂来开脱,其他事情就不知是否已经时过境迁了。
比如现在。
她逗那小孩儿时,小孩第一反应是要找他。
那,“客人想买什么”,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吗?
萧弃也认出了她,深黑的眸子直视她片刻,嘴角轻轻勾起。
“是你啊。”
她尴尬地笑笑,刚要开口,左手手指被烟烫了一下,她忙不迭缩回手,回头灭掉烟头,把受伤的手指放嘴里吸。
“这里有冰。”萧弃把酒杯推到她前面,里面还有未化完的冰块。
“不用。”姜皖把酒杯推了回去,左手放回吧台上。手指还有一点痛,但能忍受。
萧弃挑眉,没再说话,继续把玩那只红色塑料打火机。
诡异的沉默。
他的问题她还没答。
话语权在姜皖这边,她斟酌语句,开启老同学久别重逢的寒暄戏码。
“好巧,你在这里......卖什么?”
话一出口,姜皖尴尬地脚趾头都勾起了,垂眸把那只酒杯拿回来,右手触摸酒杯光滑的棱角,心里阵阵叹息:她就不该来酒吧,即使来也不该去逗那个小孩儿,更不该问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