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尽快回去。
但墨菲定律总是难以逃脱。
下午她在家补觉时,意料之外接到了很多询问的电话,包括她的父亲姜岚、小姑姜雪、母亲生前单位同事、乃至某些不愿意透漏姓名的热心街坊。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她这个号码的。
除了父亲说要马上过来以外,其他人都是问候。姜皖一一礼貌答复完,感觉头都要炸了。
5点有客人要来,她只好挣扎着起床。
房子在南城高中的教师家属区内,十多年的老房子,采光和装修都不太好。但母亲是个精致的人,即使一个人在家,也会把每间房收拾地整整齐齐,以至于姜皖凌晨到家,空了几年的房间不用收拾也能住。
等待的时间里,她烧了开水,把换下的内衣洗掉。
阳台上空空如也,就连母亲曾经精心养护的多肉家族都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排空荡荡的架子。刚洗的内衣、内裤晾在阳台,显得特别突兀。
姜皖想了想,把衣服晾回自己房间的窗台上。
做完这些,她回到客厅,把所有的东西恢复原样,然后端坐在米色皮质沙发上,抬头看着墙上滴滴答答的老式挂钟。
这钟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少年,上初中的时候,她每天早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它,掐着时间放下饭碗往学校冲。
那时候,叶筠总说她没有时间观念,太过毛躁。
“你做每一件事情都应该有十足的把握和十分的优雅。”
这是她的口头禅。也不知道她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满意。
敲门声响起,她抬头看时间,正好是下午5点,没有迟到。
姜岚和姜雪一起来的。
多年未见,他们都老了些,鬓间斑白初现,身体也略有发福。
“爸,小姑。”姜皖迎他们进门。
姜岚微微点头,眼中一片哀戚,姜雪则一把握住她的手,絮絮念叨。
“唉,我们这么近,都没听说这事,好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给我们说一声呢!”
南城虽然不大,却足够隐藏一个人的行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叶筠不是名人,大周末的,一起上班的同事都不一定知情,更何况离婚近20年的前夫、以及前夫的妹妹。
姜皖没有解释,端了两杯热茶,把火化和墓地的安排告知二人。
“都不办告别仪式吗?”
姜雪把茶杯放回桌上,满脸意难平:“叶老师是全国优秀教师,一中的名片,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可以说是桃林满天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我都替她不值!”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居然抓不到一个肇事逃逸的人,公安那边的人肯定不上心!这事我已经给老莫说了,让他给公安局长打个招呼,自己家的事都处理不好,还当什么书记?”
......
姜岚一直没说话,姜皖则两眼放空,听她回忆母亲不平凡的一生,为她伸张正义,为她打抱不平。
说也奇怪,直到现在,她才有了母亲已经去世的感觉。
果然,生活需要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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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姜雪出马,临时决定的告别仪式居然来了很多人。
细雨绵绵,花篮挽联摆到走廊外,撑着黑伞的人群排队入场。
姜皖胸前戴着白菊花,站在灵堂一旁,木然看着一波又一波前来送别的人,除了一中的个别老师有些眼熟外,大部分人她都没印象。
她想,这些人怕都是看着书记夫人的面子才来的吧?
母亲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和所有的语文老师一样,一身孤高傲骨,谁都看不起。与父亲离婚后,更是和姜家的人都断了联系,平时除了工作往来,几乎没有任何社会交往。
人若是真有灵魂,不知道母亲在天上看到这么多人来送自己,会不会露出鄙夷的神色。
所幸她离家多年,认识她的人不多,有姜雪迎来送往,她得以隐在幕后,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直到有人在人群中认出她。
“姜皖?真的是你?”
来人是个巨.乳粗腰的妇女,她上下打量了姜皖片刻,“你是叶老师的......”
“我是她女儿。”姜皖坦然回答,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对方面露哀色,直说“节哀”。看她仍一脸迷茫,又说,“我是贺晴,大学我们一个寝室的!”
姜皖抬眼怔怔看她,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出昔日同学的影子。记忆中的贺晴个子瘦小,一阵风都能吹走,和眼前的这位完全无法对上号。
“刚生了小孩,长胖了。”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贺晴笑眯眯地伸出双手捂住两边脸,眨巴眼睛看她:“认出来没?”
这下认出来了。
从贺晴的讲述中得知,她毕业后为了爱情嫁到南城,如今在南城开了间会计师事务所,今年刚生下二胎。
“我老公是你母亲的学生。”贺晴笑着说,发现场合不对,又收敛了笑意,随即拉过一个精瘦的男士过来介绍,“你们之前认识吗?”
贺晴的老公比她小三岁,姜皖自然不认识。
她向夫妻二人致谢,顺便被老同学加了微信。
“等你忙完我联系你。”贺晴小声说,朝她挥手再见。
读书时代,姜皖一向独来独往,没交什么朋友,即使有些谈得来的同学,毕业之后也断了往来。贺晴就算是那几个为数不多谈得来的同学。
她对同学情谊看得很淡,不在一个圈子,加了微信也不会有什么联系。她的微信好友里,除了家人,就是同事和一些有业务往来的人,全部妥善分组。
她看着贺晴的微信头像,一时不知道该分到哪个组。
这时,电话响铃,是卓越的电话。她踱步到人少的一角,接通电话。
“皖皖,不好意思,昨天那个奇葩公司来了,我实在走不开,不然我肯定陪你回家的。事情处理完了吗?”卓越问。
卓越曾是她的客户,后来借着咨询业务,孜孜不倦追了她一年。两人关系微妙,姜皖对他没太多好感,但也不讨厌。
在她的微信好友里,卓越是单独一个分组——其他。
卓越的声音熟悉又活跃,让她灰暗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她远远看着吊丧的人群,用一贯克制而平淡的声音说:“处理完了。”
“什么时候回来?”卓越那边传来机场的嘈杂声。
“你在机场?”姜皖的声音多了几分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急促,抑或是期待也未可知,黑色大衣里的手下意识握紧。
“对,刚送走那厮。”卓越语气忿忿,看来并购谈得并不顺利。
他是中文系硕士,骂起人来文绉绉的,给她讲了一些谈判的奇葩细节后,又说:“我现在过来恐怕机票不好买了,皖皖,抱歉。你是晚上的飞机吗?我到时候来接你。”
姜皖悬起的心落下,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用了,时间还没确定。”
“行,你定了之后call我,我随叫随到。”卓越说。
姜皖挂断电话。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细雨下馆外茂密的绿荫和白色的建筑,低头点开携程,查了从申城到本省省会的机票。
班次很多,余票充足。
她望了一眼灰暗的天,打开微信列表,把卓越从“其他”转到“同事”,然后把贺晴转到“其他”。
有些事,本就不该期待的。
告别仪式完,下午来参加火化的人不多,只有几名近亲属,以及零星几个吊丧者,包括周善。
姜皖戴着墨镜和他远远打了个招呼,他朝她点点头,一脸肃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墓地已经买好,火化完就入墓,她抱着骨灰盒,跟着打伞的工作人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封墓的工作人员手法粗暴,但熟能生巧,很快安置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