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中觉出某种牵绊,他、雅萍、还有孩子,他们三个都在经历着某种苦痛。可这又该怪谁?难道他所执着的是一种错误吗?难道他做出的选择是错误的吗?
雅萍并未真正经历过极端的贫穷和侮辱,所以她想要的总是安稳的婚姻和爱情。可是她不知道,所谓安稳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是现实中任何微不足道的打击都能够瞬时击垮的,到时候,一无所有的他们将会比现在更加痛苦。雅萍真的是太过天真了,太过不懂得现实的残酷了,不过这也正是他会深爱她的原因。
他心思百转却并不显山露水,一直满脸平静地跪在原地,毫不动弹。跪不动的时候他就跪坐到地上。他很狼狈,但是他的腰背依然挺的笔直。
莫忘一直不能理解他带着自尊的低贱,既然都已经选择了低贱地去活,还硬撑着腰板残留着那么一点自尊有什么用处?她见多了低贱的男人,当然也见多了端着自尊当饭吃的人。而项阳是最矛盾的一个。他太过念旧了,忘不掉过去的耻,忘不掉过去的恨,同样也忘不掉过去的爱。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恼意又升。不是要跪吗?我倒要看看你能跪倒什么时候?
她哄抱着孩子去卧室找孩子的奶妈,决然地离开项阳。
想当初,他竟然还哄骗她说什么母乳对孩子的身体最好,让孩子和雅萍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才最好。哼!还想要拿母乳的事情来哄骗她?哼,母乳?她莫忘是没有,可是有母乳的女人,这世上可并不是只有雅萍一个!
她早就为孩子准备了最好的一切,也挑选了最合适的奶妈。她生存信条中最重要的一则就是: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不论花多少钱,她是绝对不会让孩子和雅萍有任何接触的机会的!她要让孩子从小就明白:她莫忘,就是她唯一的妈妈,就是她的亲生母亲。而喂奶的人就只是奶妈而已,妈妈没有奶也永远都是她的妈妈!谁都休想取代她作为母亲的身份!
等孩子吃过奶,她便抱着孩子去睡觉。除了吃奶,孩子总是她在带的。感情终归是需要一点一滴地去培养的。在付出的过程中,她体会到某种爱,是她的内心中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没有被人真心疼爱和呵护的孩子,当真是残缺的。直到现在,她才深有体会。
她到六十岁了,都没有爱过任何人,也没有被任何人爱过。而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终于有了值得去爱的人,她要慢慢地去体会这种爱的感觉。
男人是从来不会有这样真实的爱的。即便如此,她依然是需要一个男人守在身边的,她需要一个温馨的家去做陪衬,她要做这世上拥有全部幸福和全部成功的女人,而这些是既需要成功的事业,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来达成的。
她到底是否幸福?她到底是否成功?这些并不真的重要,重要的是在别人的眼里:她是幸福的,她是成功的,她是在人之上的,那就足够了。
夜深了,孩子睡熟了。莫忘这才施施然起身。她路过项阳的身边,来到阳台上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一口,身后便响起了项阳跟进来的声音——他轻轻地带上了阳台门,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求我。跪了这么半天,可真是演了好大一出戏。”
“莫忘,让我回到你的身边,好吗?”
“哼,你现在不就在我的身边吗?我说过的,离开她,你回来,否则,免谈!”
“我当然会离开她。但是离开她之前我只求你一件事。”
“哈,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你又凭什么来求我?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你包养的一个小白脸,我什么都不是。可是,莫忘我只求你这一次,这之后再不会提任何要求,只一心爱你、照顾你还有咱们的孩子,也一定会打理好你的公司,绝不让你有任何操心受累的事情。”
“项阳,别和我在这里打马虎眼了。我的公司?你不是一直都胜券在握的吗?你不是一直都认为那肯定会是你的公司了吗?你的确很聪明,不动公司资产,也不动我的人。可是却一直在背地里各种刮油水,在背地里一再安插着你的人。公司属于你,这还不是早晚的事!”
“这怎么可能?莫忘,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就算没有能力报答你,但最起码也是知恩的。公司盈利一直缓步地提升着,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公司好,更是为了让你过更好的生活。我是安插了几个人帮我做事,那也是因为那些个元老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根本不配合我一起为了公司去努力去拼搏。我招来的都是一些积极有干劲儿的年轻人,他们就是公司的未来啊。那些只想着安逸求稳的人,只会把公司拖下水。”
“你少和我说这些。你不是有钱了吗?你自己去开公司啊!自己去搞一个朝气蓬勃的公司去啊!”
项阳并不继续和莫忘争辩,他从背后环住莫忘,轻吻着她的头发和耳垂。
“阿忘,不要闹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有了孩子咱们就结婚,咱们就组成一个真正的家?如果你不放心,咱们可以做一个婚前财产公证,婚后你的每一分钱都不再属于我,这样可以吗?这样你会觉得安心些吗?你看你,皱着眉头发脾气,让人多担心你的身体。”
莫忘在他的怀抱中开始软化。其实,不让项阳拿到她的钱也的确是简单的。她有一个名义上的弟弟,是她父亲在外面偷偷包养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莫忘父亲死的时候还分了少部分家产给了那个可恶的女人。
莫忘没有孩子,如果她去世的话,她的弟弟将有可能以最后亲属的身份继承一切。她怎么可能同意!就算是死,她都无法死的甘心!她不能将她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她弟弟那一大家子人。
如果将财产募捐给不认识的人,她更是完全做不到。她为了拥有这些钱财和家产,她是付出了所有所有——她的青春,她的快乐还有她的婚姻!她为了这一切而拼了一辈子,耗尽了一辈子,到最后难道都要平白地拱手于人吗?她绝不!
可是项阳就值得她的依托吗?他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她也已经懒得分辨。
他是留在她身边最长久的一个男人,也是这辈子给予她最大柔情和包容的男人。从没有人像项阳这样了解她,包容她。她爱他手指的温度,沉醉于他的拥抱,迷恋他身体给予的快乐和温暖。她不知道是否在爱着他,但她的确离不开他。
这段日子她一直都在等他回家,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夜里老是觉得有开门的声音而误以为是他回来了。没有他的每一天都是如此难熬和焦躁。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她怎么会真的赶走他?她是真的老了,身体是一日虚弱过一日,她的意志已经无法坚定。她越来越想要像个孩子那样,得到拥抱,得到温存,得到依靠。她渐渐变得不再是她原来的样子,亦或是说她本就是这样绵软的一个人?她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如果有什么是她想要的,她会主动出击将它紧紧地攥在手里,她会争来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他一直吻着她,顺着发丝、耳垂、脖颈、胸口,温热的风也像是一味催化剂,她终于情难自禁,转过身激烈地回吻他。他们两个滚到房间中,她就像一株干渴的亟待润泽的枯花野草,迫不及待、□□攻心。只有他能够满足她,只有他能够滋润她。她落在水里,沉浮着,迷失着。
第二天早晨,莫忘在项阳怀中醒来。他早醒了的样子,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阿忘,她要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我利用她最后还让她丢了性命,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那你想怎么样?孩子是我的,你要记住。”
“阿忘,就让她见孩子一面吧,我知道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让她见孩子一面吧,孩子那么小,什么都不会记得的,好吗?”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哄小孩般轻柔的语气。
她怎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只是对他狠不下心而已,对其他人她当然是狠得下心的。可是他跪了那么久,求的就是这么件事。她哪里会拒绝?他是从不会求她的。可是她又真的很介意他是否还在爱着那个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