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66)
“啊?”画风突变, 这位鲍先生这么直接的吗?好吧,咱们就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吧。“是, 被我妈哄来的。”
“我就说么!”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看来我的判断还挺准。”
万相宜也放松下来,这些年的阅历, 让她不怎么怯场,目的导向,定向打击,只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花心思、动感情。
至于这位鲍先生,想来社会经验不会比她少,所谓脆弱的自卑那种东西,可能早被磨出了老茧。
“那你呢?也差不多吧?”万相宜反问,同时平视他,像看个半熟不熟的朋友。
“我不是。”他也坦然起来,但是收敛了攻击性。
鲍先生说:“我是真的想找。”
万相宜被噎了一下,提前领略了报价谈判的感觉。
鲍先生说:“我好像能理解你的心态,一个人挺好的,结婚干吗呢?尤其是这种摊开来谈的,我也没那么养眼。我抖胆啊,说得不对你包涵。”
这人够真诚,心理足够强大,才能开得起这种玩笑吧。
万相宜斟酌辞句时,鲍先生又喝了一大口汤。她发现他眉间有两道深纹,经常皱眉的人才有,肤色不白,腕上戴了一块表,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没有能让人记住的特征。
鲍先生说:“没事儿啊,你吃点。我看你……也没必要减肥。这个,这个小饼不错,有小时候的味道,你尝尝。”
他把一盘小饼挪到她面前,万相宜用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还真是不错。
鲍先生:“你吃着啊,不要有心理负担,咱也不是强买强卖,要在×市因为别的遇到了,我也能请你吃顿饭,你说是不?”
万相宜倒是笑得不勉强。
鲍先生转头看了一圈,扫到吧台后面的酒柜,停顿了下,还是转过头来:“那什么,反正来都来了,我还是介绍一下。你别介意哈,我对顾客就这样,职业病,回头你留着我电话,万一有事可以打,不买东西也可以打。”
万相宜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我吧,一个人过了好多年。结婚还挺早的,27岁,婚前她就病了,婚后就一直在治病,没挺过两年……”
万相宜颇意外,她放下手里的小饼,手机震动,不知是信息还是电话,她也没理。
“后面就觉得,没钱不行,就开始玩儿命赚钱,有几年什么赚钱多,我就干什么。”
万相宜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再找一个人,也不冲突啊。”
“也没那心思,其实有再多钱也换不回她的命,可当年钻牛角尖,觉得起码不用受那么多罪。后来想找了,你们又都看脸了。”
“也没有都看脸吧。”
“不是,不是说你。”鲍先生也笑。“就是那种年纪小点,衣服松松的,眼睛放光的小男孩,女孩的眼睛都追着那样的,我就彻底被剩下了。”
万相宜有一瞬间失神,电话又震动,她怕是马炯炯闹妖,就把屏幕翻过来看:尹小航
她又把屏幕扣了回去。
鲍先生问:“有事?”
“没,没事。”
他说:“那吃好了再走。”语气带了点温柔。
万相宜继续吃东西,他继续说:“我还不喜欢闹喳喳的,我自己读书不好,就想着跟有学历的人在一起。你们管这叫什么?补偿心理吧?”
万相宜又笑笑。
这出戏的后半段,万相宜没用怎么演。这位鲍先生堪称高手,外形不出众,张口能让人不讨厌,这也是相当的本事。
在饭店门口,眼瞅着要分别,鲍先生说:“想看你把我的手机号存好。”
万相宜想说,介绍人肯定有你的手机号。
对方抢先说:“我亲自给你,我今天才算完成任务。打不打在你,打个商量?”
万相宜用最原始的方式,掏出手机,输入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输入过程一度被打断,手机有电话进来,万相宜怀着朴实的敬意,老老实实地输入完整,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
鲍先生执意送她回家,她说离家不远,走路回就行。“那就……再见?”
万相宜笑笑。
“要不我也记下你的电话吧,我马上也要去×市。”
万相宜莞尔:“我姨姥姥有我电话。”
对方终于干脆一次:“那行!”
※※※※※※※
万相宜回到家,再三克制,还是没忍住,跟万母吵了一架。
母女两代人对同一事实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万相宜顺从惯了,没怎么硬碰硬,这次的分歧,不止于观念,她无法忍受行为受到干涉。
万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才出此“诈骗相亲”的下策。
万相宜一到家,万母就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紧接着数落万相宜不打扮,嘴不甜,脸太臭,还非要万相宜说些细节:男方说了什么呀?你说了什么呀?问万相宜男方×市的房子多少平米,有没有嫌弃她带个孩子……
万相宜本想一句话打发了:互相留了电话。就这一句,生动具体,又万分真实。
万母不依不饶,话扯远了,又提到前夫马明,说什么你现在的困境都是你自找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此这些。
万相宜自认冷静克制,可架不住万母的情绪化和神逻辑,两人在客厅里缠斗一番,都气得不轻,一个红眼走了,一个坐在原地抹眼泪。
万相宜本想回来喂奶。
马炯炯眼看十个月了,母乳早不是她的主食,万相宜奶量大不如前,喂得不如之前频繁,几乎不再需要泵奶,马炯炯也早把母乳当饮料喝。
因为吵了架,母乳也不能喂了。
万其文跟爷爷奶奶一屋,把另一屋留给万相宜母女。马炯炯可能白天睡足了,异常精神,手机播放儿歌不行,非要万相宜给她讲,讲了三个故事还没睡,在床上滚来滚去……
屋里关了灯,父母那屋没了动静,窗外景色很陌生。万相宜身心倦怠,可她也不想睡,总觉得这一天太快,跟没过似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把马炯炯揽过来,手臂从孩子的大腿搭过去,手刚好放在孩子的屁.股上,穿了纸尿裤,肉嘟嘟的。这是她们都习惯的睡姿。
孩子出生以来,母女没有分开过,每一夜入睡前都是这个姿势,万相宜夜里要醒来好几次,给她盖被子,把空间尽可能多地让给她,隔天早上,自己经常悬在床边。
万相宜脑中混乱,想到这些说:“马炯炯,妈妈明天就走了,明天晚上你自己睡,好不好?”
“……”
“妈妈要去工作,你跟姥姥姥爷玩,好不好?”
“……”
“饿了找姥姥,疼了找姥爷,他们都会帮你,不要跟弟弟抢玩具,好不好?”
孩子闭着眼睛哼哼,看来真的要睡了。
万相宜轻轻抚她后背,徐徐说道:“妈妈犯了一个错误……我明明恨的是别人,怨的是别人,因为只有你陪着我,妈妈就把这些恨和怨放到你的身上。”
她叹了口气,用嘴唇贴了贴孩子额头:“妈妈今天才想明白,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最爱你,以后再也不怨你了……”
她心里盘算着,入职顺利的话,两周后就回来看孩子。
想到入职的事,才想起白天一堆信息,她拿出手机来看,要紧的不要紧的一一处理。
看到未接来电时,发现最近一通电话是尹小航打来的,状态居然是已接听,为什么是已接听?他说什么了?
顾不得许多,孩子睡了,回信息过去。
对方回得倒快,第一句是:“还回来吗?”
万相宜:“回呀。”
“哦”
隔了一会,万相宜问:“就这事儿啊?”
“我记得你说明天回,问你车次,本来想去接你。”
万相宜把车次发过去。
尹小航回了三个字:“早点睡”
收了手机就起身要回家。
他左右各坐了一长串人,见他要走,马上有人阻止。
这是个聚会,有本报社的,也有别家的,有曾经供职时报后跳槽别家的,还有沾亲带故的同学、校友。
下午有个新闻出版局的培训,于帅和尹小航都参加了,其他单位的人,也有不少熟识的,连希月也去了。
培训结束,小范围商量吃饭,结果牵肠挂肚来了这么多人。
尹小航下午没联系上万相宜,最后一通电话,可能万相宜误按了接听键,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对话,感觉嗓子眼儿里有块乌云,堵得难受,别人一叫,也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