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猫吗+番外(98)
她把湿布翻了个面,继续擦。
“这些事听起来很悲伤,但我那时候才一岁多,我根本就没有印象。我不记得我妈妈,也不记得我姨妈。要说对她们有很深的感情,那就是在说谎。”
“我对她们的印象,更多来自于家里的其他亲戚。每次只要聚起来,他们都会看着我、说我可怜,小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一句一句的话里面都透露着是姨夫害了她们的意思。而我姨夫也真的对我特别好,比对他的两个亲儿子好多了。可能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再加上小时候我也不懂事,听大人说他们家对不起我、害我没了妈妈,我就觉得他们真的欠了我的,所以每次见到他们家的人,我总是特别任性,颐指气使地要这个要那个,现在想想感觉好丢人。可姨夫和大表哥却还是都惯着我。我小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怕,反正天捅破了都有姨夫和大表哥帮我补。”
她说着,回忆起小时候的事,还是有点感慨。
“可陈不周不。他不仅不惯着我,而且还对我很不客气。我就不服气,你们家欠我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所以我就老跟他过不去,成天给他捣乱。后来长大了,我也知道是我太任性了,但我们的关系早就定型,也改不了了。而且他这人就是不怎么样,成天冷着个脸凶谁呢。”
收起脏到不行的湿布,成梨柚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中肯的实话:“不过我也知道,他对我其实算挺好的了。”
阮绛点头。
陈不周对她好,他是知道的。
陈不周叫他去修打印机的那天,修完打印机后,他其实还把他留了一会儿。
他把他去年年底从他这里没收的身份证递向了他,但在他想要把身份证接过拿回来的时候,陈不周却没有松开手。
他跟他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问他:“你的治疗记录,成梨柚知道吗?”
他听完了以后,除了告诉他成梨柚已经知道的这件事,还把他从十五岁起和成梨柚全部的故事都原原本本地坦诚地告诉了陈不周。
他很害怕成梨柚的亲人会因为他的病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想要告诉他他的决心。
陈不周听完,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松手。
他告诉他:“成梨柚现在的确是自己一个人,但她身后还有我们一家。她不是没有退路,也不是没有后盾。你记清楚。”
这种话从陈不周的嘴里说出来,算得上是威胁和警告了,但阮绛却一点都不介意。
他反倒觉得陈不周是个很好的哥哥,成梨柚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是件很好的事情。
所以他认真地点了头。陈不周这才松开了手。
不过,虽然他承认陈不周是一个好哥哥,但如果成梨柚要和陈不周打架,那他肯定还是帮着成梨柚。
成梨柚自然不知道这段事。
她擦干净了墓前,就开始拿出盘子和水果数着数往上摆。
“至于我爸……”
说起妈妈的事还能十分平静,但提到成谢安,即使这个男人已经离开她的世界很多年了,成梨柚却还是觉得喉咙发哽。
“他是生病走的。肝癌。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了,而且还是情况最坏的那种,治和不治也就是几个月的差别。他听完,干脆就不治了,说要用剩下的时间好好享受。他很潇洒,我也只能陪着他潇洒。”
“他走的那天,他还跟我说让我别害怕。他说他一点都不害怕死亡,因为他很好奇人在死了以后会经历哪些事情,人到底有没有灵魂,真的会从身体飘出来吗,如果是真的,那用灵魂的眼睛再去看这个世界会和人活着的时候用眼睛看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这些有的没的。他就是这种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充满着力量,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事情,即使死亡也不能。”
她以为,作为他的女儿,她也能像他一样。
可在真正失去了父亲、真正变成孤身一人了以后,她却发现,她根本没那么坚强。
虽然她总是在努力告诉自己“我最棒了!我就是这么厉害!”,但在她内心深处,却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变得糟糕。
没有了任何后盾和依靠,她的身后空无一人,每当想起这件事,心中无穷无尽的凉意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的勇气和热情一点点吸食殆尽。
大学毕业后,她的生活更是一塌糊涂,每次丧起来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日积月累,无法倾诉,负面情绪膨胀得厉害,好几次都到了下一秒就要崩溃的地步。
她的确想过去死。
并不是真的决心要死,但却会控制不住地去想死亡的地点,死亡的方式。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她得开心起来,必须要开心起来,但在黑夜里环顾四周,看着空荡的房间,她却怎么也找不到能支撑她去变得开心的力量。
直到阮绛出现。
有阮绛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是她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了,快乐到她都快要忘记深夜里难受到只想要哭是什么感觉了。
心里再次翻腾出自我厌恶的情绪的时候,就是在摘果子那天被阮绛拒绝了以后。
她慌慌地在忙拐卖案的事,其实也是潜意识地想要抗拒她得不到阮绛、又要变回自己一个人的事实。
别人不喜欢她,她不在乎,可阮绛也不喜欢她,那一定就是因为她实在太差劲了。
她有一阵真的心里丧气自卑到想哭。
现在想想,那时候频繁的发烧,估计也跟她情绪崩塌了却还在拼命忍着有关。
但这些话,她打死都不会告诉阮绛。
反正他以后都会陪在她身边了。
只要他在,她就能足够坚强,她就还是那个牛皮到不行、每天都能无法无天耀武扬威的成梨柚。
“周谅是他的学生,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摆好了水果,成梨柚放上了花束。
他爸最喜欢的花是迎春。在她小时候,每到春天,她爸都会开车拉着她去山上看漫山遍野的黄色花簇。
但因为每年比她早来这里送花的人放下的就是迎春,所以后来她为了不重复,带来的就是她爸告诉她的她妈妈最喜欢的百合了。
“我爸以前出去暗访,十天半个月回不来,都是周谅过来给我做饭,才没把我饿死。我爸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去上大学,我就把news high丢给他了。”
最初几年的清明,也都是周谅开车陪她来的。但他也不上来,就在停车场看着那尊摆在墓山脚下的大佛抽烟。后来她毕了业,完全自立了,他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不陪她来了。
“好了。”
她站了起来,拿出香点燃,随后挥熄了火苗,将香插、进了墓前的香炉里。
看着袅袅飘悬着的烟雾,成梨柚又蹲下来了。
以前每年来扫墓,她把墓碑擦拭干净、放上花和水果再点了香,呆呆地蹲一小会儿就下去找周谅和她一起去专门烧纸的院子烧纸了。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跟父母说什么,她连一句“你们放心,我过得很好”都说不出口。
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却连一件开心的事情都很难想到。
但是这次,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爸爸,你这个暗访记者做得很不合格嘛,99年拐卖的案子你根本就没把坏人全抓到。不过你放心,你女儿我全都帮你解决啦。
妈妈,我跟你说,姨妈家这一年全都是好消息。大表哥有了决定结婚的对象,二表哥也终于把弯弯姐抢到手了,她们都是超级棒的女孩子,感觉姨妈也可以放心了。
还有,最重要的,爸爸,妈妈,我找到了一个很喜欢我的人。
看吧,又帅又聪明,还很听话有礼貌,是我见到过的最棒的男孩子!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看向了那个男孩。
他正看着袋子里的剩下的香。
成梨柚了然:“你也想要吗?”
阮绛:“嗯。”
于是成梨柚就从没用完的香束里拿了三根给他。
而他的上香比她要规矩多了。
认认真真地把香插好,又一次两次三次地郑重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