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新的眼睛盯着自己,陈牧雷微微移开视线。
陈琰忐忑极了,语无伦次地不断地解释:“我十八岁了,就算老陈不在了,以后的人生也不用你负责,你也不必担心你说了实话我就会像小时候不要脸地缠着你,我不会当你拖油瓶的。一句话,有,还是没有?”
陈牧雷似笑非笑地问:“重要吗?”
陈琰的眼底红了:“这是迄今为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
陈牧雷心里一疼,闭上眼睛,仰了仰头。
“陈牧雷。”陈琰叫他的名字,与过去的语气截然不同,几乎是在哀求。
……
这小崽子还说自己不缠人?罢了。
陈牧雷认命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在陈琰期盼地目光下轻轻地动了动唇瓣,给出一个让陈琰崩溃的答案:“没有。”
陈琰先是一愣,下一刻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夺眶而出。他用相框挡住自己的脸,死咬着牙不愿发出半点儿哭声。
血缘关系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最最肤浅的,他们愿意把彼此当兄弟,那他们就是亲兄弟。
“你以前还小,有很多事我没办法告诉你,即便你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我也依然没办法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有我的道理,不需要你理解。”
陈琰豁然起身要走的样子,只是才走了几步又气势汹汹地折回来,愣是拽着陈牧雷的衣领把他从长椅上薅起来:“你踏马就是个浑蛋!”
让他恨了那么多年,居然用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能让他释怀,他背了那么多年的心理枷锁甚至是自卑,一瞬间就消失了。
身高相近的两兄弟无声地对峙着,陈琰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呢,看上去又凶又可笑。
半晌后,陈牧雷拍了拍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拳头:“你再不放开我就要揍你了。”
陈琰松开他,转身冲着旁边的大树猛捶了几下,背对着他抹眼泪,嘴里还是念叨着“浑蛋”。
……
陈琰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这么大个子的人哭得像个小姑娘实在丢人,幸亏现在是半夜,路上没有什么人了。
陈牧雷有点尴尬,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换作周云锦哭哭啼啼的话,他还能亲一亲抱一抱哄一哄,面对陈琰他就束手无策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陈琰擦了擦脸,压低帽沿挡住自己狼狈的红眼圈。“你那次去学校找我不是说要卖掉小院吗?怎么还没卖?”
“行情不好。”
“是你舍不得卖吧?”
陈牧雷冷笑:“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
陈琰没理他这句:“办过葬礼吗?”
“办了。”
“你们是真没再把我当陈家人了吗?”陈琰气冲冲地质问,“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为你好。”陈牧雷知道这件事会成为陈琰一辈子的遗憾,但他没办法,那种情况下陈琰只有不出现才安全,不然他演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反目、父子反目的戏码就穿帮了。
陈永新的死已成定局无法改变,所以他才更要保护陈琰。
人活着还能有遗憾,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陈琰不偏执冲动的时候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最初的气愤过去,他从陈牧雷这简单的三个字中分析出了一点儿东西:“什么是为我好?老陈的意外难道——”
“这个不是你该问的。”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无情,陈牧雷缓了缓,“你安心考试,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又来这套。”陈琰忍住疑惑和令人不安的猜测,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没有继续追问。
“如果你没有问题了的话,该我问了。”陈牧雷说道。
陈琰以为他要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还肯认他这个哥哥,分分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怼他,只等着他开口。
陈牧雷哪知道他想得那么复杂:“是谁告诉你老陈这件事的?”
“……”陈琰噎了一下,心里气坏了,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回忆了一下那个讨厌鬼的名字,不假思索地把人供了出来:“白政,你那群狐朋狗友里的一个。”
陈牧雷顿时觉得手痒,想揍人。
门店里出来几个人聚在一堆抽烟,其中一个是台球俱乐部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一边点烟一边问他们:“打球吗,兄弟?有空桌。”
俩人都没理会,陈牧雷看了看时间:“你该回去了。”
不知道是老天是怎么想的,几乎是陈牧雷刚说完这句话天空就开始雷声阵阵,没多久就掉起了雨点。
“怎么又要下雨啊。”抽烟的几个人抱怨着躲到屋檐下。
陈牧雷瞅瞅陈琰:“要回小院吗?”
陈琰也红着眼睛瞅瞅他,一脸倔强,不情不愿,但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