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少女长成私与痛(出书版)(31)
他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紧张兮兮地问:“你会弹钢琴吗?”
“很专业哦!”我用自豪又带着玩笑的语气说。
“那么……”他拖长音调,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欢迎美丽的钟小茴小姐来到我的琴房。”
我居然真猜中了耶!
我走进去,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里面除了一架钢琴别无他物,四周的墙壁粉刷上了嫩黄色的染料,钢琴右边是大大的落地窗。
许黎得意地说:“我只带你一个人来过这里。”
我没有注意听他这句别有用意的话,更没有去思考他真正想说的话是什么,只是激动地问他:“我可以弹一曲吗?”
“当然可以。”他对我宠溺地笑着。
记得九岁那年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一身白衣的女生坐在一架钢琴前忘我地弹着,她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洒着余晖,几只天鹅正好飞过窗前。这画面看起来是如此地妙不可言,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爱上了钢琴,并且发誓,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在这样美的背景前弹奏自己最喜欢的乐曲。
我慢慢地靠近钢琴,一步一步地,很轻盈很优雅,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人的甜美梦境,或者是怕一不小心,让自己发现这只是荒唐至极的幻觉。但当我的指尖终于触及黑白相间的琴键时,我知道这不是梦境不是幻觉。一直盼望的事情马上就可以实现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手因为没有戴手套而有些冰凉僵硬,我对着手呵了几口气又来回揉搓了几下,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我迫不及待地开始弹琴,我弹肖邦的《幻想曲》,我的最爱。
我一直弹一直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我想起了那些曾经拼命想忘记的事情:被邻居的狗追得不得不爬上树,被房东骂出家门后在大街上过夜,被小朋友用石头丢……我想借弹琴来忘记那些不堪的记忆,可那些被忘掉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琴声仿佛成了时光隧道,带着我重温了不堪回首的幼年时光。
不知道自己到底弹了多久,等琴声停下来时我已经大汗淋淋,像经历了一场战斗,最终还是丢盔弃甲狼狈地逃跑。我掩面哭了起来,但没有一点声音。
“小茴,你居然能把肖邦的曲子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许黎的声音传进耳中,我一下子被惊醒了,自己居然忘了是在他家的琴房。
“是吗?”我哑着声音说,“我手都酸了,嗓子也哑了,能给我倒杯水吗?”
“哦。”他一脸歉意地说,“你看我被你的琴声迷得都忘了待客之道了。”
“没关系。”我故作轻松,把自己悲伤的情绪迅速隐藏起来。
他匆匆地走出琴房,丢给我一句:“等我一会儿,我给你煮咖啡。”
大大的琴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转头看向窗外,西边湖蓝色的天空慢慢地被柔和的橘色代替,远处的树影有些模糊不清,在深冬,这样的景色难得一见。
忽然感到很悲哀,或许九岁那年看到的那幅画面里的女生也是如此孤独,要不然怎么会在那样美的黄昏孤身一人,弹奏着只有自己才懂的乐曲?
这个世界,自己的悲伤只有自己懂。
许黎端着两杯咖啡进来时,我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尝尝我亲自煮的曼特宁,一般人喝不到的。”
“谢谢。”我说,“你是怎么煮的呢?”
他哈哈大笑:“当然是用咖啡豆。”
放肆大笑的他看起来如此温柔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有着和同龄人不一样的从容和高贵,难道是因为有钱人的小孩都会接受良好的礼仪教育?
我故作矫情地说:“你在拿我寻开心!”
他不说话,喝了一口咖啡,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也尝了一口他端来的咖啡,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喝,让他喝一口就能够幸福成那样。
但是,我发觉我上当了。这杯咖啡苦得不能再苦,我喝了一大口,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吐着舌头说:“怎么会这么苦!”
他呵呵笑着,把手里的杯子放下,走到我身边坐在钢琴凳上,手指在钢琴上轻轻地摁了几下,然后对我说:“喝咖啡不能着急,慢慢地,一口一口地,那样才能喝出咖啡的回甘。”
“回甘?”我像个小学生一样发问。这不能怪我,我又不是专门研究咖啡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对呀!”他耐心地为我讲解,“像曼特宁这种黑咖啡的味道是很有层次感的,有时先苦后涩,有时先涩后甘,这种层次感的先后就要看烘焙者的技术了。”
“好像很深奥。”我无奈地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说实在的,我对这种饮品真的没有半点好感,相对而言,我更喜欢喝甜甜的热巧克力。
“那现在你再喝喝看,慢慢地含在嘴里一小口,细细品一下。”
“嗯。”我皱着眉头抿了小小的一口,苦感在味蕾上蔓延开,但慢慢地苦的味道就会变淡,舌头上有些涩涩的感觉,接着还有些甘甜。
“这就是咖啡的回甘?”我不禁小声地自言自语。
“就是这样子,”他突然提高了音量说,“苦尽甘来的感觉怎么样?”
“这个嘛……”我故意拖长音调吊他的胃口,接着古灵精怪地凑到他面前说:“感觉还不差!”
他敲敲我的脑袋,又用那让我有点儿恶心的宠溺语气说:“小茴就是爱调皮。”
“那当然喽!”我边说边喝咖啡,试着从里面找出幸福的味道来,可惜还是徒劳,无论我怎么品尝都没有他刚才喝咖啡时幸福的表情。
我无奈地把咖啡杯放在钢琴上,没想到手刚刚松开杯把就被他握住了。他把我的手放到琴键上,然后深情地望着我说:“我们一起弹奏。”
深情的双眸像一汪海水,我有种溺水的感觉,呼吸已经不能顺畅。
“好。”我的声音轻得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要弹什么?”他还在望着我。
“弹各自心中的最爱。”我微笑着说。
十二岁那年陪房东儿子学钢琴的时候,从钢琴老师那里听过一个故事:如果一对彼此有感觉的恋人能够在没有商量好的情况下同时弹出同一组旋律,那么他们的爱情就会天长地久。
我扬了扬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琴键轻声说:“开始。”
悠扬的琴声在我们中间来回飘扬,空气中好像充满了暧昧又不安分的音符,不停地跳跃,不停地传递着一种叫做默契的情愫。
“看来我们是最默契的组合。”他说。
我提高音量:“是最最最最最,无数个‘最’,默契的组合。”
“呵呵。”他笑起来很好看让我有心动的感觉,“那你就是最最最最最,无数个‘最’后面再乘以一千,最可爱的活宝。”
“你抄袭。”我板着脸装严肃,“我要告你侵权,让你赔偿我的损失。”
他再次笑出声来,他说:“那我干脆把自己赔给你吧!我可没有钱。”
“值得考虑哦!”我像说悄悄话一样凑在他耳边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但我想这样趴在他肩膀上说悄悄话,很亲密又很暧昧。
“那要尽快,过期不候。”他还在和我开玩笑,只不过脸颊两侧有些微红,但这个害羞的表情我喜欢。
手机突然发出短信提示音,是冯仁的,“一小时后,我们在三中后门动手,等你”。
“我一定会深思熟虑后再回答你的。”我拍拍许黎肩膀,“但现在,本美女要走了,晚上我还有约。”
窗外已经暮色四合,我一想起和冯仁约好去三中收拾张瑞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对我而言,报复的快感永远胜过爱情的甜蜜。
我直接打车到了三中。
风很凉,灌进脖子里让人忍不住浑身打战。我紧了紧衣领加快脚步,心马上就快速且剧烈地跳动起来,连是兴奋还是紧张都分不清楚。
三中的校园里还像以往一样宁静,路灯通亮,去往后门的路上没有一个跑出来玩的学生,这一点和我们学校有着天壤之别。我们学校晚自习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没有老师来看自习,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通常在校门口就能听见教室里的喧哗声。
快到后门时,我隐约听见了从那里传来了冯仁的叫骂声,还有殴斗时发出的动静。我邪邪地一笑,昂首挺胸地快步走过去。果不其然,在后门边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张瑞泽正被冯仁以及五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揍得蜷缩在地上,一动都不动,只有偶尔因为疼痛难忍而发出的轻微的呻吟声能够证明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