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天际(53)
他十分惊讶地说:“如果力道再大些,你的胳膊可能会脱臼。”
“是吧,很吓人吧?”苏晓凄然笑了。“他虽然是个小个子,但到底是一个男人,我竟然能将他打倒在地……”
秦复包容地望着她,毫无责备之意。
“想到他曾经利用我父亲来玩弄我,我就觉得好恨好恨,我甚至……甚至想要他死!”苏晓觉得自己好可怕。“我清楚地记得,在挥掌的瞬间,我的内心充斥着澎湃的杀意!”
秦复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晓无助地望着他,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说:“妈妈那可怕的兽性,是不是也延续到了我身上?我是不是一个怪物?”
秦复拥住她说:“晓晓,你不是怪物,绝对不是。”
她在他的怀中摇摇头。
他吻着她的头发:“你只是太爱你父亲,并没有错。”
“不,我错了。”她猛烈地摇头。“我甚至还想利用你。”
“我是愿者上钩。”
“秦复,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秦太太。”
她壮着胆子问:“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他笑了:“这个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问过了。”
“我想再问一次。”
“我也乐意再回答一次。”他是那么温柔。“晓晓,你是我最好的选择。能遇见你,是我晚年最大的幸运。”
苏晓只是摇头。
秦复扶着她的肩膀,理好她两鬓的发丝,真挚地望着她说:“晓晓,我知道,关于我和我们的婚姻,你有着太多的问号。”
苏晓委屈地点头。
他抚着她的面颊说:“我并非要对你设防,要对你保留什么秘密,但有些事,确实还不到能告诉你的时候。”
包括那位老人的事吗?
苏晓凝视着他,抚摸着他两鬓的银丝。缕缕银丝像千言万语,无声地述说着这个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的男人的故事。他波澜不兴的外表下,必定藏着密密麻麻的心事。她仅仅想知道那些与她有关的部份,从未觊觎过他的整个世界。
仗着酒劲,她豁出去了:“秦复,我并不是想探究你,我只是在害怕……害怕你并不喜欢我!”
秦复哑然失笑。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说:“要不是这酒,你这番话是不是就说不出来了?”
苏晓恼羞成怒,捶了他一下。
秦复笑了,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几句宋词。”
“哪句?”
秦复悠悠念道:“巧笑艳歌皆我意,恼花颠酒拚君瞋,物情惟有醉中真。”
这是贺铸的《醉中真》。
苏晓脸红了,也揶揄他:“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尽解诗。”
秦复拥她入怀,在她耳边低语:“晓晓,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永远都不用担心。如果非要担心,另一件倒更值得。”
苏晓一愣,抬头看他。
他很无奈地说:“你还那么年轻,可是我已经六十岁,陪不了你太多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
她都赶上了。
有些人注定走不到白头,就像她和父亲苏敏。
“晓晓,爸爸答应你,活到一百岁。 ”
可是苏敏的人生却终止在一九九八年的夏天。
那一天,马路上都是血。
苏敏倒在血泊之中,身体被巨轮碾压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只剩一颗头颅。那颗英俊的头颅歪向一边,望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它青筋暴露,双目圆睁,微张的嘴汩汨流着鲜血,嚅动的双唇似乎对幸存的女儿说着什么。后来,那颗头颅变了,变成了秦复……
再次失去至爱的痛苦瞬间将苏晓击碎。
“秦复,你赢了!”她紧紧地抱住他,仿佛稍有松弛他便永远消失。“我不再对你好奇,不再试图猜测你,我只求你不要这样吓唬我!”
大颗的眼泪不断从玉面滑落,她哭得不能自已。没有经历过那种创伤,根本理解不了这种痛苦。
“晓晓,对不起。”秦复吻她的额头。“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对不起。”
“如果你走了,我就跟你走。”
她再也不愿意多承担一份思念,再也不要一个人在山丘上流浪。
“晓晓,你怎么这么傻?”
秦复悲叹。
苏晓不作答。她紧紧抱住他,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汲取那熟悉的气息。
她又看到了那片红色的山丘。山丘上,苏敏和秦复的形象交叠在了一起,引领她走向那遥远的天际。
第十九章
第二天,苏晓在满室阳光中醒来。
不记得怎么回房间,不记得如何与秦复说晚安,更不记得几点入睡。苏晓只知道醒来时已近中午。她首先想到的是工作,想痛快起床,猛一起身才发现头还晕着,太阳穴隐隐作痛。她总算见识了酒精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