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辰,似大海(74)
王安樾还不敢完全放下心,他走到家门口,先是侧脸贴在了门上。他想听听屋里有没有动静。
三楼住着的大姐走楼梯下来扔垃圾,见了他这奇怪的举止,喊道:“小王,你这是干什么呀。家里进小偷了?”
大姐的嗓门实在洪亮,要真进了小偷,定是被吓跑了。
王安樾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姐也没非等着他给个答案,笑呵呵地拎着垃圾走出去了。
王安樾松了口气,打算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可里面的人先一步把门打开了。
那门还只开了一道缝,他的心就被提到了嗓子眼,等门开了一半,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停顿了。可,可门后站着的是个陌生女人?不不,再定睛一看,这陌生女人好像是卢薇凝。她没戴眼镜,还留了长头发,他差点没认出来。
卢薇凝倒是一眼认出了王安樾,她笑着与他打招呼:“王 Sir。”并给他让了道,请他进屋。
王安樾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张望谢长思在哪儿,客厅和餐厅一眼望尽,没有他心里的人。
卢薇凝知道他的心思,指了指卧室:“她在休息。”
王安樾心里一紧,问:“她怎么了?”
卢薇凝不太笑得出来了,她说:“还是让她自己跟你说吧。”旋即又说,“我去酒店住,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王安樾脑子里窜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想。
他有些木讷地看着卢薇凝离开,久久不敢走向卧室。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苦苦追寻的答案明明就在眼前,他却害怕了。还是卧室传来了她的咳嗽声,他才从千万种糟糕的设想中幡然惊醒,然后快步赶去她的身边。
第70章 Chapter 4 如果彼此能相守 岁月可静好(22)•★
卧室的门是半开的,里面两个床头灯都亮着,谢长思正躺在床上。她后背垫了三个枕头,使得她的上半身能比较舒服地靠在床头,她端了杯子在喝水。瞥见王安樾突然出现在门口,她拿着杯子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连忙走到床边,将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置在床头柜上,然后想帮她拍拍后背。
她却拉住他的手,说了句:“对不起。”
他反手将她有些冰凉的五指包裹在自己掌心,边摇头,边急切地说:“没关系,都没关系。”还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控制不住地落了泪。先是两颗涌出眼眶,紧接着两行簌簌落下,滴在她手腕处。
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帮他擦眼泪。
他将她另一只手也抓住,一起紧紧包裹在自己两只手中间,就好像他平时抓了什么要紧的人,怕对方跑了,一定要把两只手都铐劳才安心。
她见他这模样,心里十分难过,但她没有流眼泪,反而是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用轻淡的语气告诉他。
“王安樾,我生病了。”
他心里猜到会是这一类不好的消息,可亲耳听到她说出来,只觉得顷刻间,周身被一股巨大的阴霾笼罩住了。他无力地瘫坐在了床沿下方的木地板上,那原本紧紧包裹住她双手的掌心也无力地松开。但他很快积极起来,安慰她:“没关系,生病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把它治好。”
她不忍心直接打碎他的期望,再次伸手,终于抚上了他的脸颊。她帮他擦了擦眼泪,又笑了一下,才缓缓说:“是白血病,和我妈妈一样。真没想到,这个病来得这么快。”她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伤感,可她的声音在颤抖,连她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
他着急地安慰她:“白血病也可以治,C 市治不了,我们去北京,北京不行,可以出国。对,我们直接出国,去世界上最好的医院。去美国还是德国?或者日本、英国,新加坡?”他的语速都快跟不上脑子,舌头十分不自然地卷了起来,乱成了一团。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唤他:“安樾,安樾。”她想让他想平静下来,可他根本做不到。
他说:“你妈妈去的是美国,对不对?美国肯定还不是最好的,肯定不是最好的。”
她只能抬高自己的音量:“安樾!你听我说。”
他简直六神无主了,好不容易被她唤回来,仍觉得脑子懵懵的。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拉住他的手,她说:“你看,我还这么年轻,我肯定是不想死的,对吧?生病了,也肯定是要去治的。我已经联系了波士顿的医院,我会去那边好好治病,但是……”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但是你不能去。”
他立马反对:“我要去。”
她亦坚持:“你不能。你不能为了陪我去治病就不要你的工作,荒废你的生活。”
他情绪激动起来,说:“我不要工作,我只要你。我要陪你去,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你。”说着,又掉了眼泪。
她本就是忍着情绪、忍着眼泪,见到他一再惊慌落泪,终于也无法自持,说了句:“我开始打算瞒着你,就是因为怕你这样。”随后开始哭泣起来。她边哭边说:“去香港参加阿凝的婚礼前,我就感觉身体不对劲,到香港之后,我马上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晕倒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病了。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死,也不想和你分开。我连检查结果都没拿,就急急忙忙回到 C 市,我见到你,心里安稳了很多。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根本逃不掉。你去出差那天晚上,许铭臣给我打电话,他说要来 C 市找我。我不想见他,可他拿了我的检查报告,他说,如果不治,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问我是不是想死。我才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我只想和你结婚啊,我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说到最后两句,她已泣不成声。
他坐到床边,将她揽到怀里。他总是害怕失去她,此刻她就在他的怀里,他却觉得自己即将失去她。他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臂,很想给她多一些支持,而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地跌到她的身上。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这样流泪。
她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努力地平复了一些情绪后,接着说:“许铭臣第二天就到了 C 市,他问我有没有告诉你。我说我不敢。他以为我不敢的原因是怕你一旦知道了会马上跟我分手,怕被我拖累。我跟他说不是,我是怕告诉了你,你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他说他不信。其实他信不信都没有关系。但他的确帮了我很多,以前帮了很多,这次,他还愿意帮我一起瞒着你。那天晚上,就算没有被你无意撞破,我也打算回家后跟你提分手。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也猜到你会去找许铭臣。只不过我没想到我身体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你跟着许铭臣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阿凝从香港过来陪我。”
他本以为自己这几日过得煎熬,可比起她的痛苦,他那些煎熬根本不算什么。他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弄清楚她的反常,也恨自己没有更大的能力早一点找到她。他将她又抱紧了一些,说:“你不应该瞒着我。”
她却摇头,带着哭腔说:“我应该继续瞒下去的,可是我舍不得。这几天,许铭臣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他这个人,很少正经,他说你一天 24 小时光明正大地监视他,比香港的狗仔队还厉害。他还问我,要不要报警把你抓起来,把你抓了,就不会影响我们离开。我让他报警,他又说不行,他说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昨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他给你安排了丰盛的午餐,他觉得你很特别。他还跟我说,要不就告诉你真相。我每天听他说起你怎么怎么的,真是既高兴又难过。阿凝一直劝我,说不要干后悔的事。可是我每分每秒都在后悔啊,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我把你送我的戒指装在信封里,我想到离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的心都碎了。”
他哄着她,也安慰自己,他说:“我们不分开。我们不会分开。”
她抽泣得有些厉害,费了很大劲才慢慢缓过来。她有意换了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说:“今天早上出院,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一对七八十岁的老爷子老太太,他们为了一袋金桔子在拌嘴,老太太怨老爷子买贵了,老爷子就说,这金桔子贵是贵了点,但是好吃,买回去,他老婆肯定喜欢。老太太就骂他呀,说他健忘症越来越严重,都不认识她就是他老婆了。就这几句拌嘴的话,弄得我心里特别难过。我本是要和你白头到老的啊,怎么能现在就离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