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辰,似大海(32)
她想起刚才那个蛋糕是 8 寸大小。齐昕不喜欢搞浪费,主张将蛋糕切四块,一人吃四分之一。李乘风不爱吃甜食,下意识就说不好不好,可被齐昕瞟了一眼后,又改口说:“生日蛋糕这种喜庆的食物必须得吃完,一点都不能剩。”
一大块奶油蛋糕摆在眼前,她硬往肚子里塞了小半块,实在塞不进了,可抬眼看他们三人,竟都快吃完了。她正愁着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旁边的王安樾拿了刀切去了她未动的那大半块蛋糕。她见他很快又吃完了,还以为他特别爱吃蛋糕。
王安樾没有注意到谢长思的这几秒愣神,他每次与她聊天,总是习惯性地先以旁人开头。他对她说,自己认识李乘风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对谁像对齐昕一样上心,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是竹篮打水。
她收回目光,随着他缓慢的脚步,悠悠往前走着。她倒是很乐观地认为:“如果齐昕对李乘风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不会来吃饭,也不会载他回去。”
他想想,觉得颇有道理。
路遇红灯,两人在人行道前停下。
他突然正式了口气,对她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我那本书要选一个封面。文芳姐那边找了几个画手,最近这几天应该会有成品出来。但我在集训,马上要阶段性考核了,出来不是特别的方便。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给你添麻烦的话,我想请你帮我选定一个封面。”
她细细听他说完,疑声:“我?”
他生怕她立马就会拒绝,连忙表示:“我在出书这种事上,半点经验都没有,封面就更不知道什么是合适的,什么是不合适的。你在报社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无论如何都比我要懂一些。况且我一个男人,哪有你那么细腻,万一因为选了个大老粗的封面而让读者们望而却步,岂不是糟糕了。”
她见他语速匆匆,像是真的在担忧。她笑着说:“你要是不细腻,怎么写得出那么细腻的感情呀?”
他觉得自己再编不出什么理由了,只好说:“总之这个事,对我来说是个难事,对你来说,想必不会太难。”
红灯转绿,两人继续往前走。
对此事,她也没有什么把握,问他:“要是我选的不合你意怎么办?”
他差点要说,只要是她选的,都合他的意,但出声还是婉转了许多,只说:“你不是看过那个故事吗?你看过了就一定能选出合适的。”
她幽幽叹气,但又好似被他说动了:“感觉这是个重任。”
见她松动了,他许诺:“事成之后,请你吃饭。”
她对他笑了一笑,转而问他:“你为什么要写一个悲伤的故事?”也不等他说原因,又感叹起来,“他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分分合合那许多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男主角却意外亡故,留下女主角一辈子思念男主角,连自己的正常生活都过不好了。以生离死别作为人生的结局,这实在太惨了,我看到最后都哭了。”
他仿佛只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反问她:“你哭了?”
她郑重地点点头,说:“看过这个故事的人,绝大部分都会为这个结局流眼泪吧?难道他们没跟你说?”
“谁们?”
“在你发表文章的网页下,应该有很多人留言吧?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我没关注过。”然后说,“没什么人知道我写这些,连李乘风也不知道。我感觉如果让大家知道我写这种情爱哀伤的故事,会被笑话死。”
她笑了,觉得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她表示:“幸好我没有说漏嘴。”
他于是要求她:“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她答应了好。
缓缓走了一截路,她还是没放下这个话题,重新问他:“以后还写吗?”
“说不准,大概不会写了吧。”
“为什么?”
他侧头看她,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再害你哭了怎么办?”
她笑起来,向他建议:“你可以写欢乐的喜剧,或者写历史小说。你文科成绩那么好,写起来应该不是太费神的事吧?”
他接受了这个提议,但也只肯说往后若有机缘就试一试。
她问他机缘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机缘就是十几年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她怔了一怔,然后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说自己那时走得确实匆忙了些,但如今能和他们再遇上,便已是老天爷给了缘分的好事。
她的口气幽幽淡淡的,突然间让他生出一种多年前她曾给他的那种感觉。
他不太喜欢这感觉,想说点别的来冲淡它。他问:“你的朋友,就是那位卢薇凝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看错了她的性别。”
她笑着说:“没关系。她在这边被看错好多次,在香港会好一些,没那么多误会。”
他算着卢薇凝在她家住的时间挺长的,有些好奇:“她还习惯这边的生活吗?她不用陪家人过年?”
“你要说饮食、生活环境、语言之类的,她肯定是不习惯的,但因为她是和家人闹了矛盾跑出来的,平时没有存钱的习惯,信用卡什么的又被冻结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在我这儿坚持了一个多月。”
“她不用工作?”
她告诉他:“她家是做糖果生意的。你在超市看到的香港产的糖果,应该有一半以上是她们家的。工作这种事对她来说,想去就去,不去也没人管。”
他当初误以为卢薇凝是“富家公子”,却原来是位“富家小姐”。他觉得既然卢薇凝回香港了,那与家人的矛盾想必是化解了。
她却说:“她实在受不了没有信用卡可刷的日子,只好接受家里的要求,等夏天一过,老老实实去结婚。”
结婚是喜事,可因为结婚的事与家人闹矛盾,最后闹到不得不接受家里的要求。他觉得卢薇凝的这婚,结得大概不会如意。他猜测:“和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应了一声,又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她喜欢的人在 97 年金融危机的时候跳楼了,留下年纪还很小的弟弟妹妹。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了,加上照顾那人的弟弟妹妹需要钱,所以在深思熟虑之后,她举白旗投降,家里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他感到惊讶,半晌吱不出声。
她接着说:“应该很多人都会遇到身不由己的时候吧。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与其痛苦得想逃避却根本没办法逃掉,不如就主动地接受,至少还可以安慰自己,说这也是自己的选择。”
她说这话时,目光一直望向前方。
他从前一直觉得她柔弱,有时甚至觉得她有点可怜,如今,她看上去仍然有些柔弱,可更多的是坚硬。他想,这一定是因为她长大了,生活的苦与乐,将她打磨得不再总需要别人的保护。
他很想知道这十二年来,她到底经历了哪些事,快乐的、悲伤的,每一件他都想知道,但他不急于这一时。
他相信,这一次,他和她,一定会有来日的。
第26章 Chapter 2 如果彼此忘不掉 缘分跑不掉(10)
三日后,谢长思打电话告之王安樾,封面已经选好了,是她和文芳共同商讨后的结果。
正好是傍晚,落日的余晖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映照到操场上,他们刚结束体能长跑,同伴们三五成群地散去。他独自走在跑道上,问她选了什么样的图。
她向他描述:“底色是大海的深蓝色,一颗星辰孤零零地挂在黑漆漆的天空,书名就在靠右边的中下方,你的笔名在名书之后。”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直言:“有点悲伤的感觉。”
她说:“你写的就是个悲伤的故事呀。”
他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她又说:“我能不能问问,笔名为什么要叫‘夜雨’?难道是因为你开始写作的那天是个下雨的夜晚吗?”
他笑答:“你猜对了。”
她不相信:“不可能吧?你骗我。”
他笑了笑,才又说:“白居易有首诗叫《夜雨》,我挺喜欢的,就借了题目当笔名。”
她饶有兴致地问他:“诗句内容是什么?”
诗句的内容,他烂熟于心,“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但他沉吟了片刻,谎称:“我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