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抵达的南亭山(92)

两人又密谋了会儿晚上睡哪里的问题,按说徐霜睡在偏厅二楼出入最方便,但这样一来会引起长叔的警觉,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决定维持现状。

长婶又千叮万嘱,“照一睡在客厅,你要格外小心,别弄出动静把他惊醒了。”

徐霜说:“要是让他发现,我就说是去上洗手间。”

照一房间对面是有个洗手间的,不过徐霜能下床后,总是用另一个——从客厅出去,向左拐,那里有一个客用卫生间。

两人把细节盘算了好几遍,徐霜才离开厨房,开始进入激动而忐忑的等待。

* *

照一很快从木雕转而迷上了木工活——这是他除了每天不得不进行的痛苦的走路运动外,唯一且开心的消遣了。

长叔按他的要求买来几本新图册,又给他添了角尺、锯子、刨具之类的木工工具,照一便按着书上的指导,每天孜孜不倦地作业,宅子里随处可见从他手下脱骨而出的新物件:衣服叉子、乒乓板、小木凳,还有一些鸟兽样子的摆件。

而长婶每天至少要扫五回地,才能勉强维持客厅里的整洁。

一般晚饭后,徐霜就不出去了,正是冬天,外面很冷。

回房间前,她会在客厅待一会儿,欣赏欣赏屋里的摆设,还有墙上那些画,偶尔的,目光也会悄悄转向照一,留意一下他的木工进展。

他俩始终秉持着沉默相对的作风,但只要徐霜的视线扫过来,照一的动作就会不由自主变慢,他垂着眼帘,看似心无旁骛,然而画下去的线却时常出错。他用力抿紧唇,显得严肃而认真,拿橡皮狠劲儿擦画错的线。

而当徐霜离开客厅时,仿佛磁场失效,一切又回归正常。

但今晚,徐霜没有在客厅逗留,而是直接进了房间,她想在临走前把东西先整理一下。

徐霜很快发现,自己几乎没什么要带走的,除了来的时候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她别无他物。后来的几身换洗衣物,都是长婶给她新添的。

她洗了澡,换上自己的衣服,把长婶买的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尾。然后,她坐在椅子里,环顾房间。

她要算一算才能知道自己在这里住多久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明天一早就能回家,就能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周岚肯定急坏了吧?

视线最后又落到那堆衣服上,徐霜看着看着,觉得这么放很扎眼,好像在宣布自己马上要逃离似的。

她起身,抱了那堆衣物,打开橱柜塞进去。

衣柜是照一的,做得很大,占据了房间的一整面墙。徐霜住进来时,照一没让长婶把自己的衣物拿走,只挪出一个空格给徐霜用。

徐霜望着属于自己的那个格子,忽然有些走神。

习惯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这些日子,她习惯了从这个格子里放取衣物,习惯了自己的衣物被照一的包围着,她都没好好打量过属于照一的那些东西。

他的衣服很多,按四季分门别类收纳着。徐霜的视线悄然从那些衣服上扫过,仿佛是在看他这个人似的,带着点怯意和羞涩。

也许因为要离开了,她对他的反感消失了大半,而在这段时光中感受到的温情却不期然在心底流淌起来。

她想到在心理学书上见过的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她关上衣柜门,掐断乱糟糟的思绪,把凌晨的计划再次纳入脑海。

第75章 No.23 守护

客厅里的照一也在发呆,今晚他没有做木工,不是因为徐霜不在,是没有心情。他半躺在沙发上,捧着本书,眼睛却不时往通往房间的走道上瞟。

迟迟看不见那个期待中的身影,他干脆放下书,盯着走道发呆,仿佛在研究自己的未来。

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从牙关咬碎发誓报仇,到如今他的注意力竟时时处处被那个他想报复的女孩所牵引。

他知道徐霜一直想走,这一点从她的眼神,以及沉默的表情中很容易解读出来,徐霜并非一个有心机的女孩。

而他一开始是不敢让她走,怕她报警,现在则是舍不得让她走,他已经习惯简单的生活里有个她了。

每天早上醒来,只要想到那个女孩就在咫尺之近的地方,就躺在他曾经睡过的床上,照一心里便忍不住泛起温柔的涟漪。这份温暖大大补偿了腿伤带来的痛苦。

但他从不敢去想未来,从他在医院苏醒,得知自己右脚没了以后,他就再没想过未来——但凡他有一丁点对未来的憧憬,就不会想到让长叔为自己去干绑架这种事了。

那时他只想着报仇。

他依然恨徐朗,恨得想要卸下他一条腿而后快。但徐霜的到来,毕竟冲淡了他仇恨的浓度,甚至时不时的,让他品味到一丝隐约的甜。

而现在,照一知道,徐霜决定要走了,他还知道,是长婶在帮徐霜。

他早就察觉了长婶和徐霜之间鬼祟的气氛,或许因为他太敏感,也或许是他太关注徐霜,而徐霜脸上总藏不住秘密。

显然,长叔对此还一无所知。照一也没打算告诉长叔,虽然他知道,长叔肯定可以阻止徐霜逃跑。

他长久注视着走道的某处,发现自己并不是很难过,甚至有点期待徐霜能成功逃脱,他想象她回家时的激动,见到亲人时的眼泪,他在心里替她觉得欣慰。

然后,他想到徐霜离开后的自己,他会怎样呢?

他收回视线,举起书,目光重新落在根本不曾翻动的那一页上。

他会失落,会消沉,说不定还会被抓去坐牢,然后,重新浸润在从前那种刻骨的仇恨里,那是他本该呆着的世界。

他微微蹙起眉,眼神冷了,身上也觉得有些凉。

* *

凌晨三点,徐霜醒了。

这一晚,她几乎没睡着,手里握着长婶给她的表,隔一会儿看上一眼,稍微朦胧过去一阵,很快就会惊醒,唯恐错过时间。

三点二十分,徐霜悄悄从床上爬起,拧亮一点床头的可调节台灯,下了床,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听一下,外面一片寂静。

她蹑手蹑脚走回来,穿好自己的衣服,又把床铺整理一番,从枕头底下抽出昨晚藏着的梳子,梳通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她手抖得厉害,紧张的,扎了好几回才感觉满意。

干完所有她认为该干的事,徐霜走去把房间门打开一条缝,回过身来,她又打量了一遍这间布置得温馨优雅的房间,确定没有遗漏了,这才将床头的台灯关掉。三点半,是时候出发了。

她必须很小心,避免因碰触家具引发出任何响动。黎明前的黑浓稠如墨汁,好在出了房门,便可借助走廊灯的光亮行事。

这盏廊灯是长叔特意为照一留的,嘴上说是恐他夜里起来上厕所不方便,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照一现在怕黑。

徐霜手扶墙壁,如蚂蚁似的往前移动,这一段必须走得十分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照一就睡在墙边的沙发里,离走廊和客厅门都有一段距离,但夜里太安静了,随便一点声响都可能把他惊醒。

终于,徐霜安全挪到客厅的门边,手摸在门把上,门没锁——长婶悄悄给她留的机关。

她咬着唇,以匀速缓慢转动把手,她的口袋里藏了张折出一定厚度的纸条,等出去后,她要用这条折纸把门卡住,也是长婶教她的。

还差一点就要转开门把手时,墙角突然传出一声闷哼,其实只是短促的呻吟,可在如此沉静的凌晨,在徐霜高度紧张的情绪下听到,简直不啻于打雷那么明显。

徐霜顿时心跳失控,手一哆嗦,门把手立刻脱离她的掌控复原,发出清脆的“嘎达”一声。徐霜站在门边,吓得呆若木鸡。

等了会儿,照一却没有被惊醒,反而持续呻吟起来,间或夹杂几声嘟哝,仿佛在梦里与人争执。

徐霜这才长舒一口气,单手伏在胸口,轻轻拍两下自我安慰,等紧张情绪缓解,她正要重新开门,照一竟在梦中呜咽起来,如此愤怒,如此委屈,且充满恐惧。

徐霜忽然明白,他是在做噩梦,而且怎么也挣扎不出梦境。她的心里陡然间起了一丝怜悯,搭在门把上的手迟迟没有转动。

徐霜发烧昏迷的那段日子,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她能感觉到长叔长婶对她细致入微的照顾,还有照一的默默陪伴,在她被梦魇缠绕的时候,他向她伸出手,给她温暖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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