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紧张,高三了嘛!”
照一小学读的是国际学校,升初中时,明诚拿了张三江最好学校的考卷给他做,得分很低,明诚认为国际学校教授的知识太浅,学风也不够扎实,便把照一转入本地初中,在李欣茹的督促下,照一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他说大学还是想出去读。”
“也行。想读哪所,等敲定了我给他找推荐人。”
李欣茹要下床,明诚忙欠身扶她,“要不,就在楼上吃吧?”
李欣茹笑,“长婶今天做了好多菜,都是你和照一爱吃的,还是下楼吧,人多热闹,我没那么脆弱。”
客厅里,长叔帮着长婶已将一桌菜摆好,夫妇俩没有子女,特别喜欢照一,从他还是个小男孩开始就悉心照顾,看着他长大。两人在向家服务了近十年,彼此情同亲人,吃住都在一起。
餐桌中央是明诚定的生日蛋糕,上面有“庆祝新生”的字样。
全部摆好后,长婶才去叫照一下楼,五个人围桌吃着,给李欣茹庆生。
家里难得凑这么齐全,欣茹高兴,话也多了不少,大家看她爱说,也都摆出感兴趣的样子听,虽然她已很难讲出新鲜话题,颠来倒去都是些老黄历。
“当年不少港人来大陆做生意,很多家属不愿跟过来,可我觉得家庭比什么都重要,一家人在一起,明诚才能安心做事,就带着照一过来了。可惜我不争气,生了这么麻烦的病……”
明诚扫了眼儿子,这些往事照一应该听母亲说过很多遍了,但他从不打断,专注倾听,在该需要他安慰的地方软声细语安慰。
分吃完蛋糕后,照一坚持要回学校晚自习,由长叔送他去。
照一不许母亲起身,李欣茹只得坐着叮嘱他,“要认真学啊!”
照一弯腰抱了抱母亲,在她耳边说:“放心吧妈妈,为了你我也会好好学的。”
明诚陪儿子走到车库,长叔进去把车开出来,明诚心血来潮说:“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照一依旧不看他,静默了片刻才说,“对我妈好点。”
明诚无言,看着儿子上车,又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他们父子原本感情不错的,忽然起转折是在两年前,明诚与女友在异国街头闲逛,不其然被照一撞见——他参加了游学夏令营,而明诚根本没记住儿子会去哪些地方。
他不常做那种事,只是那时候李欣茹的病经年不见好转让他心烦,香港那边,方静菊不仅不会提供援手,还会在背后幸灾乐祸,他非常需要宣泄。
可他无法向 16 岁的儿子解释清楚,对照一来说,背叛妻子等同于背叛整个家庭。
那以后,明诚没再找过女朋友,但照一对他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深夜,明诚把李欣茹扶上床,转身要走,手被欣茹抓住,“你不陪我吗?”
明诚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明诚刚认识欣茹时,她光彩照人,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他喜欢上她,不光因为她的美,更因为她眼里那股对成功的渴望。
可惜结婚后,那种光芒在欣茹眼里消失了,她的世界只剩下明诚,有了照一后,又终日围着儿子转。
在多数人看来,这不算坏事,只是明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关房门时,不小心看到李欣茹伤心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很残忍,但他对妻子的爱,早在她生病前就消磨光了,而他早已厌倦,不想再欺骗彼此——他做不到,留在她房间,违心装出还爱她的模样。
第5章 No. 5 浑水
早上七点,周尧骑车飞奔学校,经过飞凡网吧,门口有人打架,他扭头一瞥,就看见了徐朗,正领着两人围殴一小子。
徐朗 15 岁就成为菜花巷最能打的少年,他长得精瘦精瘦,毫无高手气质,却以下手黑狠称霸一方,周尧曾旁观过一次他跟人打架,直看得心惊肉跳,事后问他,“你怎么下得去手?”徐朗抽着烟,神情忧郁:“跟我爸学的。”
周、徐两家是邻居,周尧小时候没少见徐朗爸揍他,直接拿皮带抽,一丝顾忌没有,仿佛打的不是儿子,而是阶级敌人。突然有一天,徐朗还手了,把他爸砸趴在地,半天没起来。此后,他爸再没对他动过手。
徐朗爸酗酒、赌博,坏毛病占全了,气跑了老婆,没多久自己也欠下赌债跑路,五六年没有音讯,有传闻说他已经死在外面,反正徐朗也不关心。
周尧急刹车,脚尖踮地,“阿朗,大清早干嘛呢这是?”
徐朗转眸见是他,凶狠的表情立刻化作一团灿烂笑容,双手往兜里一插,跳跃着跑过来,“没什么大事!那小子在里面玩了个通宵,想不给钱就溜,让我们逮着了——你上学去?”
“你少打点架,结那么多仇对你有什么好?把人打坏了警察叔叔也不饶你!”周尧唐僧似的念叨。
徐朗暗笑,知道周尧胆儿小,不过嘴上还是附和,“我有分寸,就教训几下而已——你去学校吧,路上小心!”
周尧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没听进去,叹口气,脚一蹬,走了。
徐朗在他身后欢快地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在菜花巷,徐朗就服俩人,周岚和周尧。对周岚,自然是因为有一份难以明说的情愫在,至于周尧,撇开他高出自己一大截的智商不谈,周尧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徐朗五岁那年,羡慕别的孩子会游泳,家里大人不许,他就乘午后没人私自下水。
当时才三岁的周尧在岸上看见了,晃晃悠悠把父亲引到河边,他说不清话,手指头朝河里一个劲儿戳,父亲看清有人溺水,赶紧下水,把徐朗给捞了上来。
要不是周尧,徐朗早在五岁那年就死透了。
徐朗回到打算欠费跑路的小子身边,那家伙已满脸开花,看上去甚为恐怖,但其实徐朗他们也没下狠手打,还是以吓唬为主,大概倒地的时候,磕掉了牙。
小子伸手抹一把脸,看到满手血,直接吓哭了,哼哼唧唧的,徐朗听得心烦,一挥手,“滚吧!”
跑出去没多远,花脸小子忽然顿住脚,回过头来恶狠狠说:“徐朗,别以为你牛逼,老魔头在攒人收拾你呢!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徐朗因为不久前和老魔头的恶战取得辉煌胜利,再次名声大振,一点没把花脸的话放心上,高声嚷道:“别放烟花屁!有本事赶紧来,我等着呐!”
同伴问:“朗哥,糕团店开铺了,我给你跑一趟吧?”
“不用,我自己去!”
时间还早,徐朗踢踏着走到街尽头的阿三糕团铺子,买了三个酥饼,全是素馅儿的,用塑料袋一兜,去网吧对面的公交车站等着。
等了十多分钟,烟瘾犯了,他先看看时间,还早,又朝菜花巷口瞄一眼,寻摸了几秒,果断掏出烟来点了一根。
抽到还剩两口的样子,周岚娉娉婷婷从巷口扭出来,徐朗慌忙把烟在背后的柱子上碾灭了,就手一丢。
自从进了艾斯,周岚格外注重打扮,衣服尽挑显身材的穿,今天是一件蓝色帆布收腰连衣裙,窄口平跟皮鞋擦得锃亮,长辫子簪在脑后,肩上挎了个廉价的帆布手袋,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跟电视剧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主角没两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朗每次看见周岚,心都要先通通跳上一阵才能平静下来,当周岚在饭桌上眉飞色舞讲公司里那些事时,徐朗有时替她高兴,有时又会莫名沮丧,不过这些转瞬即逝的情绪并不会对他产生多大影响,他是个不爱多想的男孩,无论是感情还是未来,全凭直觉去做,爷们要有爷们的样儿。
徐朗迎着周岚走上去,同时把酥饼袋子递给她。
“什么馅儿的?”周岚扒开塑料袋往里瞧了瞧。
“今天是芝麻和豆沙,你爱吃豆沙,我多买了一个。”
周岚满意地把酥饼塞进帆布包,抬头看徐朗,水汪汪的眼睛往他脸上一定,徐朗心里稀里哗啦乱成一片,他别转脸,挠挠头皮,“那什么,我先走了。”
“等等!”
徐朗顿住脚,周岚凑近他,狗鼻子一般,在他胸前狠狠嗅了两下,一股雪花膏的味道向徐朗兜头袭来,胸腔忽的一热,心里又开始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