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勋叉着腰站在楼下的客厅中央,眼睛直勾勾盯着静宜,“你觉得怎么样?”
静宜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赞道:“真漂亮!想不通原户主怎么舍得卖的。”
欧阳勋得意,他算是把一片孝心全倾注在了这栋房子上,装潢设计看了六稿才敲定,全部装好花了五十多万,这个价都够得上另买一套的首付了,赵珺梅得知后十分心疼,更加认为不应该把资源浪费在老两口身上。
欧阳勋朗声说:“既然你喜欢,我就把它买下来!”
静宜说:“是你买房子,当然得你自己喜欢才行。”
“我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怎么着都行。但如果你喜欢,说不定将来会经常过来,呃,过来做客,我这里也能热闹一些不是?”
静宜听他强词夺理乱说一气,不觉笑起来,“你不是说喜欢安静吗,怎么忽然又想要热闹了?”
“要不怎么说人是矛盾综合体呢!”欧阳勋指指木楼梯,“想上去看看吗?”
“好呀!”
静宜在楼上发现的惊喜是个朝南的大飘窗,小区和一个植物园毗邻,能看见园内成片的绿植,云朵似的层层叠叠挨着。她站在飘窗前,不时给欧阳勋指点自己认出来的树种。而欧阳勋心不在焉应和着,眼里却只看得见静宜。
他悄悄打量着静宜和年轻时相比略显丰满却更加玲珑有致的身形,想起自己那些年轻而遥远的好梦,那时候,静宜经常出现在他热情又难以启齿的梦里。
此刻,他站在静宜身后,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而这一幕又何其熟悉,仿佛是他们多年关系的缩影。
欧阳勋恍惚觉得,这些年他快乐也罢,潇洒也罢,可内心深处,总像缺了一块什么,仿佛一张风景拼图少了最关键的几片,以至于再怎么豁达,也终难圆满。
他情不自禁靠近她一些,很想伸出双臂,将她圈进怀里,好把心上的那块空白填满。可他不敢造次,怕静宜为难,更怕她从此躲得远远的,于是将手背在身后。
然而内心的荡漾终难平息,他慢慢俯下头颅,凑近她耳畔,近到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可以吻住她的耳垂,这是欧阳勋敢做出的最大胆的举止了。
他相信静宜一定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入侵”,因为她猝然停止了碎碎念,如此近的距离,连呼吸都清晰可辨。
欧阳勋盯着静宜的耳垂,看它一点一点泛红。
“晚上一起吃饭吧!”他在她耳边轻语。
静宜岿然不动,欧阳勋却能看出她内心正在激烈交战。这次约她出来,欧阳勋明显感觉到静宜的态度有所转变,不再像过去那样警惕,整个人柔软了许多,让他有种大功即将告成的振奋。
他耐心等着,只要静宜答应他,那么今晚他们会有很多事可做,他会重新把她拉进回忆的洪流,会把内心最隐秘的私语告诉她……
“我和朋友约好去看电影了。”静宜轻轻地说。
欧阳勋的畅想被打断,感到一阵失落,他离成功只有半步了,然而这微小的距离却如此魔幻,他怎么也跨不过去。
“不能推了么?”
“不,不行,几天前就约好的。”
静宜的口吻忽然坚硬起来,仿佛终于拿定了主意,她扭头看楼梯,欧阳勋立刻明白她是想找借口走了。
他忽然起了恶作剧心理,如果对静宜用强,她会怎么样?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随即被他摁灭。他怕毁掉自己在静宜心目中的伟岸形象,那是他如今所剩不多的值得自傲的事了,他因此格外珍惜。
欧阳勋冷静下来,主动退到飘窗这边,感觉静宜明显松了口气。
飘窗台面上铺着漆面木板,很宽,可供人休憩。欧阳勋坐上去,双膝卷曲,手搁在膝盖上,转首就能欣赏到围墙外的落叶乔木林。
他来看房时正值胜春,林中绿意盎然,生机无限,欧阳勋当场就下了买房的决定。现在是秋天,叶色正处于渐变期,绿的绿,黄的黄,红的红,绚烂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春花。
“过来坐会儿。”他招呼静宜,“从这个角度往外看,保证不让你失望。”
静宜面色犹豫,“该看的都看了,我们还是走吧。”
“陪我坐五分钟再走。”欧阳勋坚持,指指自己对面,“上来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静宜脸又红了,慢慢走近飘窗,她没像欧阳勋那样整个人都坐上去,双腿荡在窗下,身子拗过去看墙外。这姿势想必很别扭,但欧阳勋心知她已经很勉强了,没再调侃她。
“漂亮吧?”他嘴巴朝外面一努。
静宜也看清了那片乔木林,虽然都还是小树,但连成一片,色彩也够壮观的。
“嗯!漂亮!”她脸上的红色退潮了,绽开了笑容。
欧阳勋盯着她说:“你还和从前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静宜自嘲,“我都不知道像我这么脸皮薄还爱犯错的人,是怎么活到三十好几的。”
“因为你善良,大家会对善良的人网开一面。”
“欧阳,其实你也很善良。”静宜顿一下,“说出来也许你不信,有时我会担心你。”
“担心什么?”
“怕你被人欺负,可你不见得会还手。”
欧阳勋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忽的一笑,“你放心,我坑过的人比坑我的人多得多。”
静宜也笑,显然不信,望着欧阳勋的眸子里波光滟潋,他从中读出了很多:理解、共情、怜惜,还有爱。
可惜,这些都敌不过静宜的理智。
欧阳勋明白自己不该怨她,她一直活在由世俗观念交织而成的层峦叠嶂中,一刻都未曾逃离过。
“欧阳,”静宜语气忽然变得艰难,“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出来,以后我们,别再单独见面了。”
转变来得太突然,欧阳勋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静宜不敢看他,垂眸说:“我下周三就和正民去登记了,我不想你到最后还是失望。”
欧阳勋沉默。
“对不起欧阳,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很想答应你,但我不能……”静宜突然哽咽。
“因为你和那位惠先生有约在先?因为我妈可能不高兴?”欧阳勋咄咄逼人起来,“还是因为怕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静宜,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活一次?”
静宜无言,低头抹泪。
欧阳勋把目光转向窗外,语气沉着,“你的想法是你的想法,我的是我的——我会等满两周,到时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最后的决定。”
静宜没再说什么,擦干泪站起身,脸上还有些许泪痕,但情绪是克制的,“谢谢你对我一直这么好,对思瑞也这么好。我希望你将来能找到真正的幸福……我们该走了。”
欧阳勋坐着不动,“你先走吧,我还想再待会儿。”
“我可以送你。”
“用不着,反正你也不跟我一块儿吃晚饭。”
静宜神色柔软下来,欧阳勋看出她在迟疑,心里重又生出期待,然而她说:“好吧,这里打车应该挺方便的——那我先走了。”
欧阳勋看着她往楼梯下走,转过一个弯,又是一个弯。他忽然报复似的大喊她的名字,就像在山上那样,“裴静宜!”
静宜在楼梯上止步,“你要一起走吗?”
欧阳勋口气凶狠,“我爱你!”
静宜顿了片刻,没作回应就离开了。
欧阳勋呆呆地坐着,心底终于滑过一丝惶然。他以为静宜是柔弱的,所以,只要能开诚布公确定彼此的心意,她终会动摇,投入自己的怀抱。
然而她迄今表现出来的韧性出乎欧阳勋的意料,令他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错,也许静宜对他的感情并非他想的那样?
难道他真要眼睁睁看着静宜奔赴另一场婚姻?
“裴静宜,”他向着窗外的树林轻语,语气温柔,“我爱你。”
周六,欧阳勋在深圳和同事老姚一起给客户做流程解析,忙到七点才下班,两人匆匆吃过晚饭各自回房,欧阳勋冲了个澡提提神,随后打开电脑写解析报告。
思瑞忽然给他打来电话,“勋叔!你在哪儿?”
“在深圳出差啊!你妈没告诉你?”欧阳勋的心思还在写报告上,“我正工作呢!你要没什么急事,等我半小时,我给你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