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我嘉时(69)
陆嘉时隐忍地说:“我先回去了,不好意思。”
难免觉得讽刺,他陆嘉时绝对不是脸面都不要的谄媚小人,他那颗骄傲的心凭什么要一次次地被作践。
梁淑玉说“恶心”两个字刺痛的并非梁以霜,同样击垮了陆嘉时。
梁以霜急忙站起身留他,“吃顿饭再走,家里冰箱没有菜了,你忘记了?说好明天下班再买的。”
“我可以回我妈那……”
“嘉时……”她表情凄楚,叫他的名字挂着显而易见的挽留。
陆嘉时看她这样子实在心痛,却还是觉得在这寸空间里和她们母女两个相处太窒息。
“你跟你妈妈聊聊天,我在家等你,好不好?”
梁以霜摇头,总觉得他看似平常地离开就好像当初分手,一走就是两年,而这次也许再也不回来。
梁淑玉看不下去这种场面,并未把目光给陆嘉时,只冷声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女儿有点问题,你可能不清楚。”
陆嘉时在心里冷笑,他想不到梁以霜除了有一个叫做“沈辞远”的心病以外还有什么问题。
不论是梁以霜、姜晴还是沈毅,如今加上梁淑玉,他忍受不了他们刻意对沈辞远这个人绝口不提,看似某种禁忌,可蒙骗的只是他陆嘉时自己。
好像跟梁淑玉积怨已久的是他,陆嘉时同样冷声回呛:“她有什么问题?沈辞远么?您有话可以直说。”
梁以霜急的不行,担心梁淑玉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幸好梁淑玉听了之后只冷笑。
她走到陆嘉时旁边,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表情哀求,“你先回去好不好,我妈她心情不好……”
“谁心情不好?梁以霜,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直接告诉你,你们两个不合适,趁早分开最好。”
作为梁以霜的母亲,她有权利比沈毅更加蛮横霸道,梁淑玉接受不了陆嘉时有那样一双像沈辞远的眼睛。
陆嘉时执拗地非要和梁淑玉僵持到底,强压下去心里的不悦,心平气和地说:“我和霜霜在一起很多年了,沈辞远的事我都知道,现在她想往前走,您不能这么逼她。”
梁淑玉猛地抬头瞪向陆嘉时,坚定又凶狠地和他对视:“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什么!她想放下过去往前走,就不会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问我后不后悔!也不会带着你回来恶心我!”
“你别说了行不行!”梁以霜也提高分贝制止梁淑玉。
陆嘉时直觉梁淑玉有话要说,按下梁以霜想要重回沙发前和梁淑玉对话,梁以霜却苦苦拽着他赶他走,场面磨人又混乱。
她眼眶已经红润,眼泪说落就落,陆嘉时说:“我知道您不喜欢沈辞远,可您带着对他的偏见看我,难过的是霜霜。我也不懂您为什么不喜欢他,他为了救人年纪轻轻就去世,这……”
梁淑玉听见了那么一些苗头,看陆嘉时的眼神又带了些悲悯,直接打断道:“你问问她他救的是谁?她敢不敢告诉你?”
“妈!”梁以霜带着哭腔大叫,她绝对没有想到梁淑玉会在今天说出这件尘封已久的秘密。
陆嘉时不解,皱眉看向梁以霜,梁以霜像梁淑玉刚刚那样回避着他的目光,这种举动让陆嘉时惊诧又疑惑。
梁淑玉落下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顾梁以霜制止,不顾她正急得泣不成声。
“她没告诉你是不是?那个男孩为了救她死的,她这辈子怎么走出去!”
这根“稻草”超重,同样压死的还有陆嘉时。
Chapter 52
梁以霜一直认为,回忆起来当年那段往事,不论是她自己还是梁淑玉,都应该是带着歉疚的。
可似乎个体对于同一事态的选择也会略有差异,父母这一代人是不愿意承认错误的一代人,因此梁淑玉多年不变地坚守着对沈辞远的嫌恶,或许直到死也不会消除。
梁淑玉对沈辞远的厌恶其来有自,应该追溯到梁以霜和沈辞远刚在一起的时候。
时间点回到那个清纯躁动的告白夜,晚风与海风齐作,少女单薄的T恤短裤也染上不轻不重的一层暑气,脖颈被蚊虫叮咬微微泛红。
那天梁淑玉轮夜班,天亮才能下班,沈辞远的爷爷奶奶于两天前跟了个旅行团到云南旅游,沈辞远这几天都是一个人住。
天时地利人和,凌晨三点多钟的街道旁,他主动邀请梁以霜跟他一起回家。
还记得在沈辞远说出这句邀约之后,梁以霜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的头就是一掌,实话说沈辞远并不喜欢被人打头,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可是梁以霜打他他一点也不生气。
梁以霜骂他:小流氓。
沈辞远喊冤:梁以霜,你想什么呢?
那时候的梁以霜还抑制不住在喜欢的人面前害羞,也有小女生的内敛与含蓄,红着脸瞪他半天也讲不出口她内心对他的猜测。
沈辞远也脸红,为体会到梁以霜的想法而羞耻,手心已经都是汗,还是鼓起勇气伸过去牵住她的。
少年少女回避彼此的视线对峙着,直到沈辞远先忍不住,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你家里只有你自己,我家里也只我自己,我们两个一起……还能做个伴儿。
梁以霜抬头,在月色与路灯下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万一你不老实呢?
沈辞远急得不行:你想哪儿去了?当然是你睡我房间,我睡我爷爷奶奶房间!你把门锁上,我把钥匙交你手里,我怎么不老实啊,半夜撬锁吗?这都三点多了,再不回家天都亮了……
她抱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跟沈辞远回家,即便日后交往了几个心口不一的男朋友后知道了一些男女交往的定律,比如男生说睡素的就只是说说而已,他们压抑不住另一番目的。
可沈辞远并非如此,沈辞远是她迈向心理上的成熟之前最后的一片赤忱之地,永远不会被亵渎。
剩下的半个夜里,她睡在满是沈辞远气息的床上,孤独又心动,始终难以入睡,挂念着隔壁房间里的那个男孩。
男孩同样挂念着她,为刚刚两个人关系的巨大改变而亢奋,惴惴不安地想要靠近她又不敢。
梁以霜每次回想起来睡在他床上的那一夜,在沈辞远去世后的多年里一次次回想,都十分感念他在天将大亮之时发过来的那条短信。
沈辞远问她:霜霜,你睡没睡?
原来另一个房间里的他也同样难眠,梁以霜搂紧被子偷笑,回复他:没有。
很快传来敲门声,咚咚作响。
她又提起一根弦问:干什么?
沈辞远问:我可不可以进去?我们说说话。
她怀着也许被这个男孩蒙骗的心理开门,有时候爱一个人很深就会甘之如饴被他欺骗。
可沈辞远不会骗她。
两颗心小心眷恋地拽着天光想要它慢一点破晓,男孩女孩衣着整齐,在夏夜里相拥而卧,空调被再薄也还是闷出汗珠,可谁也不愿意脱离开彼此的怀抱。
明明他说要进来一起说说话,可很快两个人都昏昏入睡,彼此交融着呼吸——那是她第一次躺在一个男孩怀里入睡,那也是他第一次抱着喜欢的女孩安眠,前路的光一片静好。
梁淑玉六点半下夜班,七点左右到家,他们两个睡得太晚,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针走过了数字6,分针几乎与之重合,心里大叫不好。
两个人仓促地起床、换鞋,甚至来不及洗把脸漱漱口清醒,梁以霜头发微乱,和沈辞远手牵手奔着公交车站跑去,赶上最近的一班公交坐下后狼狈地相视一笑,直到那一秒都好得不像话。
下了公交后依旧是一路小跑,沈辞远亲自送她到单元楼下,离七点钟还有十分钟的空隙,他那一刻也许在想要不要吻他新鲜上岗的小女朋友一下。
没想到那天梁淑玉搭同事的顺风车提早到家,恰好捕获这对依依惜别的小情侣。
那就是梁淑玉对沈辞远厌恶的起始。
她打远处看到梁以霜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做好了他们在恋爱的准备,她的女儿已经年满十八岁,高考百分百会取得优异成绩、前途无量,绝对不会重蹈她的覆辙,她应该放心。
可走近后率先看到的是梁以霜破烂的领口、泛红的脖颈,还有没来得及打理的长发,花样年纪的少女双颊红扑扑的,在看到母亲靠近的一瞬间如同受惊的山雀挣脱开沈辞远的手,沈辞远挂着灿烂的笑容,其中夹杂着少年眉眼里不自知的骄傲与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