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路灯下的影子被拉长。耳边凉风习习,筑清光缩了缩小细脖子,没忍住开骂。
“你和那男的怎么回事啊?”印象中,他不是个情绪化上头的人,不太可能因为那人挑衅几句就打成那样。
顾漾舟背后出了汗,被风吹得全身都是冷意。自始至终,这件事里都是其他人和对方在说话,他连一句辩驳都没有。
见他嘴都不张开,筑清光没来由地烦躁,一股脑儿地输出炮火:“你这得亏是对方人缘差,没人帮着要个说法。否则先动手的是你,打得狠的还是你!最重要的是,你道歉都摆脸!”
“挨了严重处分的话,以后公务员不要考了?招警联考也不要考了啊!”
“这学期的奖学金泡汤了,评优评先你也没资格参与了,你做这件事之前有没有想过顾叔会怎么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低着头一路上一声不吭,脸色苍白。
半响后舔舔唇边干涸的血痂,竟是笑了出来:“筑清光,我疼。”
☆、第 7 章
高一期末考试那年,筑清光成绩滑落得最厉害。
全校前一百成绩考入九中,最后连四百分都不到。
当时她贪玩归贪玩,一方面怕被筑彬华和母亲董琴责骂。又害怕他们本就濒临破碎的婚姻关系,因为她这唯一一个不乖顺的女儿而变得更糟糕。
为了避免考不上大学的情况发生,她决定走艺考这条路。
九中是很传统又历史悠久的高中,学校里面只看重文化生,对艺术生培育并不多。
于是筑彬华托人给她报了南港市中心不错的艺术机构,根据她的心意选择了播音主持这条路。
她音色外貌都是一绝,文化分也不用担心,在一群艺术生里算得上是佼佼者。
高三上学期艺考结束后,她感到无比的轻松。联考成绩斐然,校考时也过了几所艺术高校。
那时顾漾舟是妥妥的年级前三名,他本就是复读生,更是被老师寄予厚望。
放寒假前,校方让大家把自己的理想大学写在班级后方的黑板报上。
筑清光随随便便从自己伸手就能摸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中挑了一个,后来那张便利贴被顾漾舟撕了下来。
她记得那天下午是顾漾舟第一次主动翘课陪她出去看电影,以至于她一路上以为顾漾舟生了什么大病,要像傻白甜偶像剧里那样交代后事。
那个冬夜的风比今晚还要冷,他们的脸一个被吹得发白,一个被吹得醺红。
看完电影后,少年小心地拽着她从甜品店出来。
透着点白的月光,路上穿梭的车水马龙都变得浪漫。
顾漾舟有点孩子气的语气,把左侧的口袋转过去对着她:“摸一下。”
“?”筑清光鼓着一嘴的珍珠,一脸疑惑地把手伸进去,然后摸到一手糖果。
这些糖果是自制的,包装也非常用心。
店主人是美院毕业的高材生,会在糖果上用可食用颜料画上自己创造的插画。
筑清光眼睛都瞪大了,惊叹出声:“这个糖果店店主不是移民了吗?我还以为再也吃不到了!”
“我找她买了最后一箱。”顾漾舟平静开口,眼尾耷拉下来观察她的表情。
“一箱?”她重复了一遍,“你有一箱。”
他点头:“想要吗?”
“想!”女孩秀气的鼻子被冻红,筑清光吸了口气,抿紧唇,“但是我觉得你肯定有阴谋!无事献殷勤,非——”
她话没说完,软乎乎的脸蛋就被顾漾舟捏住了。
少年人长得高而削瘦,欣长挺拔的身姿足足比她高上一个头。他眼里渗了点路边彩灯的光亮,两眼弯弯地哄她:“那你要不要跟我上同一个大学?”
筑清光一听,默默把一手糖果放回他口袋,转头就走。
“筑清光。”他大步上前扯住她帽子上毛茸茸的小毛球,垂下眼有点委屈地看着她。
“你别说了,我真的考不上!”她懊恼地扒拉回自己的小毛球,揉了一下,“顾叔是不是想让你考公安大啊?我差一百多分呢。”
一百多分,让她再读两年的高三都不一定能提上来这差距!
顾漾舟说:“我可以考本市的大学。”
那无疑也是本市最好的大学,她顿了顿,打算用手机搜了一下港大历年的分数线。
顾漾舟直接告诉她:“用你上次模拟考的分来算,你还差56分。只要下学期你把重心放在英语和数学上面,两门都及格了就够了。”
他说得很仔细,没人比他还清楚筑清光的成绩。
筑清光犹豫不决:“听上去是挺容易......”
但不用想也知道发奋努力有多困难,可如果只是考她自己想去的大学,即使从现在开始不去学校,也能轻松被录取。
顾漾舟突然开口说,声音闷闷的:“大学要读四年,一个人肯定很难过。”
“是喔......”筑清光苦恼地想,尤其是顾漾舟这种自闭型社交性格。
“筑清光,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吧。”少年带着点撒娇的语气,神情柔软得一塌糊涂。
慢慢地,一年前的回忆和现在低着头的人重叠。
筑清光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印象中这是顾漾舟为数不多在她面前示弱,比诱哄她一起努力考大学还要直接。
顾漾舟看她在发呆,哑声又喊了句:“疼。”
“......你把那人打成那样,我都没见人家喊疼咧。”她拧眉认真地打量他。
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生打起架来,都是有劲往死里放。顾漾舟虽然占了上风,整个人也不免狼狈。
黑色的衣服沾上不少灰尘,脖子上和脸颊上有抓痕,脸色也差得不行,嘴角还残留血迹。
“你活该!”筑清光没被他绕远,又问了一遍,“你和那男生到底有什么仇?”
他坚持不说,只顾着往前走。不是回寝室的方向,而是校门口。
筑清光恍然大悟:“你真的得改改你这脾气了,冷死人不偿命!这就是你要搬出来住的原因吧。”
顾漾舟回过头:“不用你管。”
“......”
他妈!一个晚上被他连说两句不用她管,筑清光心想她再忍下去就是傻.逼!
正想着发作再骂他一顿,手机震了又震,是她们副部长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来,另一边却是陈醉的声音。
自从上学期莫名其妙被他表白之后,两个人只要有在一起会碰上的场合,筑清光是能避则避。
但陈醉显然不这么想,他大大咧咧道:“大小姐,你磨蹭多久了?大家伙儿可都还在校门口等你呢。”
筑清光抬眼一看,不远处的马路牙子旁确实站了一小群人。都是为了庆祝前不久她趁长假期考的播音主持资格证。
她琢磨着自己系里的人个个都应该去酒吧做气氛组组长,什么热闹都爱凑。
陈醉又说:“你不是因为我在就打算放大家鸽子吧?我们上回不是说好了,那事翻篇不提了嘛。”
他坦坦荡荡,筑清光也不好意思推三阻四,何况大家都在。
筑清光拉了拉一旁人的衣角:“我今天晚上还有个party,你自己去医院没问题吧?要不我等你一起去......也行。”
顾漾舟脚步顿住,看见了校门口那一群人。都是筑清光的同学朋友,陈醉做了个新发型,一身精致的西装站在其中耀眼又夺目。
视线移回自己沾了灰的鞋子上,他按了按眉心:“你去吧。”
如蒙大赦,其实她的问题也是多此一举,明明知道他不会和她一起去。
“那我走了?”筑清光迟疑地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转身前时本来想让他有事打电话,但又觉得不该总是对他心软。
明明对陈醉都能干干脆脆,为什么遇到顾漾舟,就总念及旧情。
“筑清光。”别去了,别跟他走。
他想这样说,但筑清光没有回头。
她听见了顾漾舟喊自己的名字,潇洒地伸手挥了挥手,颇为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喝酒,手机也有电,10点前肯定回寝室!”
那群人因她的加入欢笑的氛围更浓厚,很快有只手拽过她的包,把她拉到了团队中心。
顾漾舟看着她们的背影,神色黯淡下来。尾指被割破的伤口因掌心握紧的姿势又在流血,冰冷的液体覆盖住原先的血痂,颜色更深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