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尴尬地连连点头,这才有勇气打开微博去看,这一打开,就看到景云深一个小时前发的长文章,陡然出现在首页。
长文章的题目——《她陪我度过黑夜,迎来黎明》。
配图,竟是高中时,他们参加运动会,留下的一张合影。
合影中,安安笑得一脸灿烂,无忧无虑,景云深虽然做高冷模样,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
那好像是高中时,他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安安点开他写的长文章去看,眼泪一下控制不住,盈满了泪眶。
“在我高一的时候,和我相依为命的父亲得了重病。癌症,晚期,治不好。
为了不耽误我学习,父亲把我送到了远在F市的叔叔家。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原因——他活不长了。
我转到了F市的一所高中,有叔叔婶婶照顾,虽然衣食无忧,但是我并不开心。直到我遇到了她——那是在一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上,她看起来傻乎乎的,戴着MP3,不知道在听些什么,听得那么入神,竟连有人骚扰都不知道。我出于好心去阻挠骚扰她的人,她却误以为我才是那个“变态”,破口大骂。我和她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转校生的日子并不好过,我的性格不算开朗,也不知道怎么和同学相处。那个时候,上学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她出岔子,犯傻事。
她成绩不算好,但是很努力。听说她有一对对她要求极其严格的父母,我对她有些同情。
后来慢慢的,她也开始关注我了。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了我并不是“变态”,而心存愧疚吧。我总是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得可爱的女孩子。
她开始每天煲汤给我带来,我全当她是在补偿对我的误会。她煲的汤很好喝,除了有一次,她煲了腌笃鲜,实在是太咸了,我才一口都没有喝。听说她因为这件事哭得很厉害,我很内疚,但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再后来,我的父亲因为癌症去世了,那段时间,我意志消沉,只有看到她的时候,才觉得生活有些许阳光。
直到那些阳光,也被人为地破坏。
我知道是谁在捣乱,那个时候的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
父亲不在了,他留下的积蓄,因为用来看病而殆尽。
我觉得我像是漂泊在水上的一株水草,我的生活差劲到了极点。我怕一旦我表现得不够好,我的叔叔就会赶我出家门,不再担负我的学费。
她要转学,我却没有勇气对她说一声不要走,我也不敢告诉她,其实我很喜欢她。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直到高中结束,我在父亲好友的帮助下,去国外留学,我才感觉人生有了一点希望。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我总是想到她,不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女孩子去了哪里,遇到了谁。我也曾经悲观地以为,她会成为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从此不再出现,直到那天,她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绝对不能再失去她。
我不会再让自己因为懦弱,犯下终生懊悔的事情……”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写下了这些,安安看到,这篇长文章下面,多的是夸赞景云深用情深的话,少的是骂他私交女友的恶评。
是的,他确实很有担当。
抹了抹眼泪,安安往车窗外看去。
窗外连绵的青山,在这时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从来不懂他的苦楚。
高中的时候,她以为他高冷,生人勿近,原来只不过是怯懦罢了。
如果她知道他那个时候那么难,一定会再对他好一点,对他再多一点笑容……
一直都是他
终于到了外婆家,推开空荡荡的院子,看到外婆好好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而她的妈妈,正在一旁悠闲地磕着瓜子时,安安就有一种上当受骗了的感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妈妈见她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从她手中夺走了她所有行李和手机。
安安一声“妈”还没有喊出口,就先听她道:“栩安安,什么都别多想,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外婆这里。这里环境好,不会有人打扰你,你就在这儿好好看书,好好考试。”
说着,就塞给她一堆公务员、事业单位编制考试的书。
安安被她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措手不及,呆站了一会儿,她妈妈说:“妈要先回去了,你就好好地陪陪你外婆吧。”
一副急急忙忙要走的样子。
她妈妈说着就要走,安安喊住了她,“可是妈,我……”
“怎么?”一见她要反抗,她妈妈的怒火就上来了,一改之前还可以好好说话的样子,“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不肯听妈妈的话是吗?你知道吗?要是你早点听妈妈的话,考个F市的事业编制,或者那时候直接去读师范,你妈妈和爸爸的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挂不住!”
“爸爸和妈妈本来就反对你读编剧,做编剧。现在可好,你和一个戏子搞在一起,亲亲我我的照片弄得人尽皆知。你让我们还怎么活?老栩家书香世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听她妈妈一口一个“戏子”地喊景云深,安安一下恼火起来。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这么让她的父母觉得挂不住脸。她和景云深是自由恋爱,没有做错什么。
深知父母和她价值观的不合,安安觉得浑身发冷。
她把手里捧着的书放到一边,强忍着怒火,低声说话:“妈,你知道吗?我一直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我不想要过你们想要的那种,安安稳稳,一成不变,一眼就能看到死亡的生活。我也不想按部就班地按你们的想法去过日子,我不是你们眼中的乖乖女,你们说和谁结婚,我就去和谁结婚!我有我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事业!我想去外面走一走,闯一闯,看一看,哪怕遍体鳞伤,我也在所不惜!景云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是个正经人,演员是一份正经职业,我和他,都很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是这份工作,给了我们实现人生价值的机会!”
二十多年来,她被父母控制,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从来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她妈妈眼中的不屑,却越来越深。
但她没有像她爸爸一样直接发飙,只摇头说:“安安,你到底还是不懂事。等你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就会理解爸妈现在的苦心的。”
她不再去听安安说的任何话,径自和安安外婆交代了一些事情,就扬尘而去。
只留安安和一堆考试书面面相觑。
外婆年纪已经很大了,耳朵有些背。
安安想和她聊聊天,却几次都不欢而散。
而且外婆受了她妈妈的嘱托,总是念叨着让她多看书,好好准备考试。
手机被她妈妈拿走了,外婆也不肯告诉她,她老年机的密码是多少。从这里走路到最近的乡村车站,需要三四个小时,她身上还一点钱都没有,无法和外界联系,安安简直要崩溃了。
被关在乡下小院的这几天,安安每天百无聊赖。
她一点也不想看书,就陪着外婆去散散步,偶尔也帮她干些农活,除除草,浇浇水。
外婆话很少,在这里,安安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
但她的心,总是不在这里的。
这几天她完全失联,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也不知道,景云深有没有联系过她,是不是在找她。
她寄希望于景云深找到她外婆家来,他却一直没有来。
可能私生饭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好,他脱不开身。
在外婆这里,安安那颗浮躁的心,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无事可做,她几乎把自己这么些年的人生都回顾了一遍。
这更让她确认了一个事实——她爱景云深,更爱现在这份工作。她绝不能接受自己,按着她父母的要求,寡淡无味地走完自己的下半生。
***
景云深在第十天来到了这个农家小院。
安安正在院子里帮外婆剥豆,忽然听得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抬头一看,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正是景云深。
他是一个人来的,神色略显疲惫,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向前快走几步,把她从藤椅上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