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看到周围的小吃店里,有不少人正在围观她和小井之间的这场告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一阵一阵地犯慌。
***
休学反省加转学手续办理中,吃过晚饭,也不用上晚自修。
安安心里念着小井,向爸妈提出,想一个人出去散散步。
她爸妈破天荒地答应了,“注意安全,就在小区周围走走,别乱跑。”
安安点了头,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小井藏身的公交车站台边。
“小井!小井?!我来看你了!”
没有回应。
“小井,是我呀,你别怕!”
她慢慢靠近了小井平时总爱躲着的灌木丛,拨开几条木枝,却只见一个破落的狗窝,和还剩了不少狗粮的食盆。
小井不在。
去哪里了?
安安恍恍惚惚地离开站台,马路边摆摊卖兰花的阿姨看着她,忽然提醒说:“小姑娘,你在找一只黄色的小土狗?”
安安点点头,她朝身后的小巷努嘴:“去那里找找看吧。把狗喂得太胖了,是要被吃掉的。”
安安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明晃晃的招牌:本店提供各类狗肉。
……狗肉?!!!
快步跑到那家藏在小巷子深处内的狗肉店时,安安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
她不住地嘶喊,眼睛里却没有泪水,冷静异常。
“小井!!”
绕过前面空荡的店面,她直接冲进了这家店的后厨,看见靠墙列着的铁笼子里,关了许多毛色杂乱的狗。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棕的都有。
偏偏没有小井的那一抹黄。
她又喊开了:“小井!你在哪里?”
笼子内的狗都呜咽着看她,却没有回应的。
厨房里有个矮胖的厨子正在磨刀,看到她,先愣了一刻,然后才说:“小姑娘来吃狗肉的吧?怎么跑厨房里来了?快出去!本店还没有开张呢,你别嘴馋,再等等。”
说完又磨起刀来。
安安看见他的身边,还有一口大铁锅,里面正烧着滚滚的热水。
不远处料理台的案板上,躺着几只已经僵硬了,被褪去毛发的小狗。
她捂住嘴,气不打一处来:“吃你爸爸!”
这厨子倒笑起来了,“小姑娘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脏话说起来倒挺溜啊。”
安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地上一看,看见了熟悉的小井。
……脖子被割断了,伤口处的血,早已经凝结在一起。
安安感觉有一道雷从天而降,打在了自己身上,她浑身都很疼,连脚趾头,都疼得快走不动路了。
“小井!”她扑过去从地上抱起已经僵硬了的小井,怒目圆睁,看向被厨子叫来的老板和老板娘,“你们王八蛋!你们杀了我的狗!”
这老板还想和她扯皮,“欸,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是你的狗啊?你喊它一声,它会答应你吗?你怀里抱着这只狗啊,明明就是我们自己家养的。”
安安被他说得无语,气得连手都在抖:“你骗人!这明明就是我的狗!它叫小井!”
老板又笑:“你要是真喜欢它,我就把它卖给你。不多不少,就一百块钱,你要不要?狗肉,吃起来可香了!”
这老板居然还想把小井的尸体卖给她,安安急得不行,见身边案板上有一把硕大的菜刀,单手提了起来,说出的话,已经没有任何逻辑性,“你杀了我的狗,我跟你拼命!你还我小井!”
……剑拔弩张。
最后还是老板娘出来说话:“算了算了,一条狗而已嘛,都算了。钱不要你的了,你拿着就走吧。”
她安抚着她,让她放下菜刀,又推开厨子和老板,“滚滚滚,早跟你们说了,不要去抓流浪狗!”
她送安安出了小巷子。
安安怀里抱着小井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走了几步。
忽然感觉胃里一阵阵恶心,胸口处也闷得不行,终于坚持不住,扶着墙,将晚饭吃的那一点点东西,全数吐了出来……
最后吐无可吐,连胃里的酸水,都已经被翻了出来。
看着路边次第亮起的路灯,安安觉得,自己的青春真特么酸涩。
敬青春一杯酒(01)
“栩安安,安姐安姐,安姐来了!快快快进来,加上你,咱们班总算是都到齐了。四十个人,一个都不会再少了!”
推开KTV包厢沉重的金属大门,眼前光景由异常明亮的白色转为在暗色里闪烁着的霓虹灯,安安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就被里面沙发上坐着的人,用力拽了进来。
有人在高声感叹:“除了安安姐中途转学,经历过文理分科这样惨无人道的酷刑之后,我们班的人,居然还能和当初入学时保持得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啊!”
大包厢内坐满了当初她还在F大附属高中读书时,认识的那一帮同学,安安一眼就看到了翘着二郎腿唱歌的陈澜二。
他原本是坐在沙发最里面,靠近点歌台的地方的,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横穿过同学们的数十双大腿,走到了门边。
“安安,你可来了!那么长时间不跟我们联系,我都不知道,你在你爸妈的母校高中过得好不好。”
声音激动得有些嘶哑。
安安笑着,有些心虚地回答:“在那边,除了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没有任何挑战性,其他都挺好的。”
陈澜二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手臂还是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揽住她纤瘦的肩膀,脸上带着醉意朦胧的笑,“安安,你要喝白的,红的,还是黄的?”
安安窘迫地看着他放大数十倍的脸,发现他脸上的肤色,比高一时浅了许多。
大概是高三学业太紧张,迫使他减少了许多户外活动的时间。
也有可能是包厢内光怪陆离的灯光给映射出来的假象。
而且,怎么她一来,他就要她喝酒?
安安笑了,摇头道:“我不想喝酒,我想喝果汁。”
“好嘞!那就是黄的!等着,老子给你去买!”陈澜二笑着,松开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包厢。
原来他们就没有准备果汁。
高考结束,分数出来了,大学志愿也填写完毕,他们选在这个时候聚会,都是抱着无醉不欢的心思来的。
陈澜二出去后,有人唱起歌来。
安安四处看看,见大沙发上已经没有多少空位。
靠着包厢门那一侧的沙发边缘,倒能堪堪地坐下一个瘦小的人。
但那空位旁坐着的人是……景云深。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他好像又长高了。
沙发与茶几间的狭窄空间,几乎放不下他那一双长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包厢内光线不太好,安安有些木地看着他,总觉得那层曾经在他脸上总是挥散不去的阴郁感,如今已然消散无踪。
他看起来阳光又乐观,还冲她微微笑着,仿佛心情很好。
这两年多……小衾把他照顾得很好吧?
安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忘记前怨旧恨,上去和他打个招呼。
不仅显得自己大度从容,而且可以压他一筹。
景云深先开了口:“安安,坐这里。你比从前更瘦了,一定坐得下。”
他那双白皙而修长的手,轻轻地拍着沙发表面的人造皮革。
他还记得她从前的身形吗?
她倒好像,已经快将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礼貌地笑了笑,安安想拒绝,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了手腕,他沉着语气,很急切,怕她会立即转头离开包厢似的,“你坐下!”
竟就这样强拉着她在他身边坐下。
而且,还趁着包厢内其他同学不注意,两手都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爸爸,现在还好吗?”
……
包厢内有几位同学正在合唱《海阔天空》,唱得很随意,跑调都跑到喜马拉雅山上去了,难听得简直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
即使这样,还有人叫好,不断鼓掌。
四周围声音嘈杂极了,安安还是听清楚了刚才景云深对她说的话。
她用力将自己的手,一只一只地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极其冷淡地笑说:“怎么,现在老同学见面,开始流行第一句话就问候人家爸爸了吗?”
景云深摊着两只手,愣住了。
他之后说的话,明明已经不由自主地在语气中带了些歉意,意思里却很不肯服软,“你的嘴皮子磨炼得比以前利落多了。看来,那一年你选择转学,确实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