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派人送了封赏给统帅,还称统帅为镇西王。”
李成蹊呆滞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她面上铁青,一拳砸在木桩上,整个木桩都颤抖了好久,她活动着手腕, 咬牙切齿。
好一个苏胥,当真是老奸巨猾!
荣凤卿虽然要造反,但是还没有对外显露出这种意思,可是苏胥已然称王,野心昭昭天下皆知。荣凤卿前脚收复了雍州冀州,他后脚就封赏!还昭告天下,这什么意思?
意思明摆着,你荣凤卿是我苏胥的臣子,你收复的是我苏胥的国土。
这个时候再加以宣传,说是苏胥派荣凤卿前去击溃狼庭,百姓又都该称赞苏胥了。
苏胥抢的一手好功劳啊!
“雍州冀州那边又是没骨气的,本来说了归降统帅,但是朝廷来人他们都倒到朝廷那边了,加上这几日天公不作美,雍州冀州大雨,统帅被困无法归来,只能被动和他们接触,这可就不好玩了!”
李成蹊清清嗓子,迅速开口:“眼下统帅名不正言不顺,百姓无法服他…都一股脑的信苏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什么。
转身就走,她脚步匆忙几乎没有一丝停顿,卷起风尘无数。
“李将军,等等我!”
推开幕帘,袭来的是黄沙带风,刺骨的寒,空气里飘来少女的声音,悠悠荡荡似无根浮萍,她顿住脚步,看着气喘吁吁蹲下的水眉:“什么事?”
她没空和水眉玩了,事出紧急她要迅速做出反应。
“您打算带兵前去吗?”
水眉刚刚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吓的睡意全无,她怎么能忘记了苏胥那帮人呢?有顾廷在,她们休想太平一日,总得找不自在。
“水姑娘不需要管这些事,您在军营里待着就好,这些事情都是我们粗人干的,放心吧,我会带回来统帅,是时候和苏胥翻脸了。”
李成蹊对苏胥恨之入骨,语气冰冷,打定主意要带兵直接反了苏胥,她要昭告天下,她们的镇西王不是谁的附庸,而是天下的主!
“等等,李将军,水眉觉得您如果带兵直闯雍冀,和苏胥撕开脸,并非是镇西王所愿的。”水眉吞口口水,坚定开口。
“此话怎讲?”李成蹊踢飞一块碎石,眯着眼看她。
“若是镇西王现在想和苏胥为敌,早杀了使者回来了,他何惧那几个人危言耸听?他心中自有数,您想想,现在狼庭和苏胥关系破裂,但是镇西王毕竟一个人难敌两方,如果同时和狼庭苏胥对立,对青州来说是腹背受敌。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水眉压低了声音:“暂缓收复河山的计划,与苏胥虚与委蛇片刻呢?”
李成蹊心里咯噔一下,她心中怒气消去,仔细的品味着水眉的话。
不无道理。
是她心急了,统帅何曾需要她们去解围?若是统帅不想忍苏胥,早斩杀来使飞马越过关山,回到青州了。
大概是统帅有自己的想法了。
毕竟他现在不仅仅是统帅,也是一方帝王,想要赢到最后,就不能如杀敌般任性了。
水眉看着她陷入沉思,轻轻开口:
“水眉的想法是,我们要行动,就要朝着对镇西王最有利的一面,现在苏胥和狼庭崩裂,必然有求于我们忌惮于我们,送那些东西来,一是讨好,二是试探我们的态度,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把镇西王的地位,摆出来,名正言顺的昭告天下,镇西王不是苏胥的附属,我们有和苏胥平等谈判的地位。这样在舆论上,我们至少能压制住那些说我们谋朝篡位忘恩负义的胡言乱语。镇西王也能和苏胥那边更好交涉,一步步瓦解他们。”
水眉重重的一顿:“毕竟,我相信镇西王不会对苏胥动兵,因为伤的都是南朝的子民。”
李成蹊一震,看向水眉的眼神里少了些许轻视。
她和水眉想到一起去了。
“所以现在关键是…”
“玉玺…”两个人同时开口,都愣住了。
李成蹊别过头,低声一笑,带着难得的愉悦,她拍拍水眉肩膀:“放心。”
她倒是有些佩服水眉了,听说她从小就长于妇人堆,居然有如此见识,实在难得。
当务之急,就是送玉玺给镇西王,向天下昭告他的身份,得玉玺者得天下。他有这个权利夺天下,他不是乱臣贼子。
“我也想去!”水眉急不可耐的追着她。
“你也想去?”李成蹊急行的步子放慢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她。
水眉重重点头,少女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那秀色天姿,水蒙蒙的大眼睛经过塞外寒风吹拂了这些日子,吹去了京城的浮躁气,越发清泠泠的,霜的很。
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看的李成蹊也招架不住了。
“成,”李成蹊倒是答应了,毕竟这一路没有战火之忧,她能护她周全。
*
雍州主城
刺史府内热闹非凡,招待两边贵客,侍女往来下人奔走的络绎不绝,一边是刚刚替他们击退了狼庭的镇西王,一边是朝廷命官天使。两边都不能开罪,偏偏这两边的矛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刺史徐郢伤破了脑筋。
镇西王很明显,不想接受苏胥的东西,但是又不愿意撕破脸皮,死死的咬在这里。苏胥那边也不急,旁敲侧击的催着荣凤卿。
徐郢看的出来,只怕镇西王不甘心给苏胥当臣子了。
平心而论,于情,他是偏袒镇西王的,若不是镇西王,满城都要遭屠戮,他打心眼感激镇西王。但是苏胥毕竟代表着先帝旨意,是奉天命而执掌大权,于理,他必须得站在苏胥这边。
但是他不想站队啊!
这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啊!人头都悬在裤腰带上的伙计。
只求这两边煞星赶紧离开吧!
徐郢为这事情,这些日子天天拜佛祈祷,发誓祷告:
信男愿意一生不吃肉,茹素吃斋,换得这两派人赶紧离开,雍州地小容不下这两尊煞神啊。
他天天磕头,身上肥肉都少了两斤,可见诚意之深。
这些天连着大雨,整个雍州城里雾蒙蒙的,触目都是如线雨他丝自屋檐滑落,台阶青苔沁出院墙来,落叶残泥,分飞劳燕,他心情也不好,干脆设宴款待两边,也看看他们对方到底什么态度。
荣凤卿自是答应,苏胥那边派来的苏裴之也默许了。
宴会在刺史府中举行。
徐郢为东道主,按理是坐中央,但是他留了心思,左卑右尊,他不能叫镇西王坐卑位,也不能叫苏裴之占了尊椅。
干脆,围炉而坐,不分尊卑。
夜幕降临,宴会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刺史府的花厅里灯火通明,所有花架画缸悉数被撤去,徒留一大片天地,可围坐三四十人的架势,中间还能容歌女舞姬献曲。地上铺着全新的波斯地毯,拐角放着暖炉,屋外春寒料峭,屋内却是赶了春,一片融融意。
“您来的倒早。苏相,请上座。”徐郢笑着看来人。
来人收了伞,雨幕淡做了他的背景,却平添寂寥落寞,他一身锦绣紫衣,却瘦到撑不起来。纵然日日伤春悲秋也不至于斯。
清瘦潘郎,磨损容光了。
苏裴之点点头,只是点头示意于他,不欲多言,进了花厅。
人都来了,就差镇西王了。
徐郢有些急了,派人去催,人还没出门,就被一阵迎面风雨吹的遮住脸,抬眼只见灼人的红。
“本王来迟了。”
荣凤卿低眉一笑,斜眼把红莲伞递与随从。他今日穿的恣意,鲜红色蟒袍有些发皱,衬着他修长身子,骨子里那肆意张扬尽显露了出来。一股暗红发带自发鬓系到后面,发髻梳的高耸,插着支素玉簪,缓步走到堂前。
“自罚一杯。”
无人敢开口,他率先打破沉寂,他坐下时分,手潇洒一带,带鞘宝剑正横到酒壶处,虎口微动剑鞘一挑,那酒壶飞上空中,被他信手一接,自顾自饮了起来。
他哪里是罚一杯?自己先享受了一壶。
喝完,他擦擦嘴,举起空壶看着徐郢:“本王敬你一杯,你护城有功。”
徐郢受宠若惊的起身,乖巧的给他续了酒,才敢给自己倒。
荣凤卿第二杯,敬的是鹰枕戈,君臣尽欢,一饮而尽。
他今儿似乎极有兴致,几乎挨个敬酒了个遍,却单单是不敬苏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