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宝剑,加上个林。
水眉第一个就想到了更九州的林家。
百年荣荫,江湖世家。白衣佩剑是他们的标配了,除却林家子弟鹤衣蹁跹,武林再无人敢着白衣,不过朝廷对林家多有忌惮,林家只得被举族迁移海外,另寻一片蛮荒定居,江湖人称更九州。
难道狼庭买通了林家的人来刺杀?
荣凤卿看出来水眉疑惑,嗤笑一声,撕去那人脸上一层紧密的皮,一层黄粉倏然而落,露出颇为黝黑的肤色和硬朗的脸来。
是狼庭人。
狼庭人伪装成林家的来杀荣凤卿?
何必呢?伪装成个南朝人不就好了,林家多讲究,衣裳繁琐纹路令牌都分三六九等,一不小心就露馅啊。
水眉不懂就问,乖巧的看向荣凤卿。
“一石二鸟,”荣凤卿今日倒还和颜悦色,随意的扔了那皮:
“狼庭势力已经到了青州边缘,再往外就是海外,自然垂涎海外林家。不过千人小族,却占万亩之地。想搞垮林家,第一步就要坏了他们名声,离间林家和南朝。”
“怪不得,这些年林家子弟犯案越来越多,不是林家的也被打成林家的了,敢情就是狼庭为了积民怨,灭林家?这些夷蛮!真是恶毒!”水眉一阵恶寒。
荣凤卿瞥她一眼,嗤笑道:“夷蛮若有这通天本领,到南朝领土肆意迫害,再污蔑林家,南朝也到头了。”
水眉一时语塞,脊背一阵凉气上窜:“难不成…可是林家家传儒雅,和朝廷又有什么仇恨瓜葛?”
她小时候可是天天听别人说,林家是劫富济贫救死扶伤的侠义世家的故事啊。
“任人宰割的肥肉,哪个帝王会放过?没有哪一个太平盛世是干干净净的,何况现在诡谲云涌。”荣凤卿丢了剑,漠然转身,随手把飘到胸前的头发拢回去,轻声道:
“过来用膳了。”
水眉跑过去,看着荣凤卿宽袍大袖的清隽背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知道,狼庭现在势力已经扩张到了青州外的?
“这刺客怎么处理?”她摇摇头,决定先解决这个。
“沤了做肥料,烧了当柴火,随便。”
“……”
水眉叹口气,她是不指望他能认真对待这事情了。
和南朝交好的节骨眼,狼庭派人来刺杀荣凤卿,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狼庭并非真心投诚?那有何必大费周章?
水眉越思越想,终是不得其解。那厢荣凤卿催饭了,她终于是暂放疑虑,匆匆走过去填饭端汤。
和荣凤卿吃完了晚饭,她端着碗筷出来时候,地上连一片血迹都无了,她愣了一会,萧瑟的东风带来阵淡淡血腥,叫她清楚那不是梦。
院子里面四角的侍卫,又回来了,沉默着一言不发,水眉斗着胆向沟里一看,沟里连片白衣都不剩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寒气自脊背窜上了,浸透了全身。
这刺客只是一个开端,打破了她以为的安静,她有预感,平静的天空已被撕开了一角,拨开浓重阴云,逐渐对她们亮出狰狞的爪牙了。
*
第二日廿八
汝南王府什么动静都无,水眉昨日枯坐一整天,等着汝南王府送东西,谁知道杳无音信,连个米粒都没。
汝南王府是拿捏住了他们好欺负!
她气的煮了锅粥就撂了厨,大晚上的坐在厨房外的小椅子前,陈双泉进来时候,就看见水眉恨恨的绞着手绢,朱唇紧紧咬着一角,丝绢儿扯的笔直,月华自她唇畔缓缓流下,滴落她素手上,漾成指尖的一小块月牙。
他呼吸微滞,生怕唐突了月下娇娃。
“二狗娃来了?”
娇娃愤愤不平的踢开了一个石子斜眼看他。
陈双泉摇漾春心霎时结冰。
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他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一个人变成哑巴。
“何苦拿它来撒气儿?镇西王府本来就穷,你咬碎了这手帕,明儿拿手擦嘴吗?”
陈双泉叹口气,嫌弃的在她身边坐下。
一句话又戳中她心疼处了。
陈双泉花了半天才知道原委,不由得呵呵乐了,那汝南王府出了名只吞不吐,坊间都开玩笑,汝南王妃门口两狮子屁股后面没魄门儿,是只吞不吐赛貔貅,左边一个叫吝,右边一个叫啬。
可巧是吝啬兽给吝啬人守门,吝啬到家了。
水眉想恐吓汝南王妃那只老狐狸,能扯得一身骚就算便宜她了。
他好一阵嘲笑水眉:“不是啊,姐妹,你能哄汝南王妃再多给你送一个子来,我单膝跪地给你磕三个响头再叫你一辈子亲娘。”
水眉幽幽看他一眼:“不要,你爹太老。”
陈双泉笑岔了气,水眉哀叹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忽然宫殿的门微微一动。似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偏生又半晌没动静,瘆得慌。
陈双泉忽然觉得有人看着他,目光如刀。
空气里泛着股醋味。
水眉瞅见那边动静,扬声道:“王爷?有什么事吗?”
隔着门的声音闷闷的,情绪被风吹散了:“吵…”
他的语气恍惚第一次初见时一般,水眉一个激灵赶紧闭嘴,陈双泉也有些怵,他低声对水眉道:“王爷怎么出来了?咱们声音不大吧,怎么今日耳朵这样尖?”
“不知道,他就是个夜猫子成精的...”水眉起身去烧水,陈双泉捋起袖子帮衬着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很快水烧好了,两个人齐力的把东西搬去王爷寝宫里面。
荣凤卿独坐房中,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少女娇笑和声音阴柔的小太监的调侃,少女忽然惊呼一声,被水烫着了,小太监关切低语一声没事吧,咱给你吹吹,少女嗯哼一声,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荣凤卿只觉得眉间压着什么,心头说不出来的丝微烦躁,不知不觉已经缠绕上了他心头。
他在烦躁什么呢?
那是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女人,还死了丈夫,傻子丈夫。
是了,她不应该和太监插科打诨的,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再说她就算再不堪,也不能找个阉人。
是了,他应该是烦躁这个。
荣凤卿自我麻痹着,那小太监斗着胆开口了:
“王爷,奴才伺候您沐浴更衣?”
他置若罔闻,陈双泉看一眼水眉,水眉点点头示意他,他只好上前,手还没触碰到荣凤卿,就被他拂袖甩开。
陈双泉愣住了。
荣凤卿眼角眉梢都沁着深冬的寒霜,他声音里潜藏着心底翻涌的厌烦情绪:
“滚。”
陈双泉麻利的滚了,水眉凑上前,娴熟的脱去了荣凤卿长袍,眼神含羞带慕的在他只着亵衣的身上睃着,看着他如玉莹泽的脖颈,和一路顺着琵琶骨描进亵衣里的美好弧度。
他身上冰意顿消,背对着水眉解了衣迈进木桶里。
他只是讨厌宦官,所以才叫他滚的。
是的。
仅此而已。
水眉看了一眼他的鞋子,撇撇嘴。
鞋子上毛都快秃了。
这人怎么穿鞋子的?逮到个鞋子就乱穿……
热腾腾的水雾在他额头凝结成露,他饱满的额头上落汗如珠,他低着头,任由那水珠滴落自额头流过他坚毅下巴,顺着修长脖颈滑落水中,隔着氤氲雾气,朦胧间那水珠也带着暧昧。
水眉看着看着,红了脸蛋,不由得蜷缩起了脚趾,用力的拧着团花锁金蟒的褥子。
她好想把他按在床榻上,肆意妄为哟。
这种白发紫眸的尤物,人间天上无双。她要是得手了,一定要挼秃他!
看着他汗流枕畔,红晕生颊,霎时云酣雨畅,一晌情浓时,吟一句米大蜘蛛厮抱定……
从此长眠他怀里,也是甘心。
她脸上发烧,不自觉又咬上了手帕,冷不防荣凤卿忽然冷声开口,吓了三魂去了七魄,差点没倒地上。
“您说什么?”
“我说,明儿你随我入宫。”
荣凤卿语气不坚定容置喙,水眉懵懵懂懂的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沮丧道:“我去去去,我穿什么去?”
“没衣裳?”
“我统共就两套,都是些秋香啊藕色的老成颜色,跟你进宫岂不是抹了你面子?我还是看门吧…”水眉不无惆怅:
“汝南王府可真是个奸诈的,就送了你明日拜官年的一套蟒袍玉带朝天靴,一个多的子儿都无有。这么多年咱们被她榨走多少东西?现在连给丫鬟个像样的衣裳都无,荣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