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童话+番外(7)
聂嘉远伸开双臂想要抱着她，却扑了一场空。
只留下一片白茫茫大地和一个心碎的自己。
也想过从此结束自己的生命，可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勇气，这世上还有一些他无法割舍无法抛弃的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
离开后的第一年，他买了一张去广东的车票，跟着流动人口大军一起涌入这个南方省份。
他找到一份电子厂的临时工作，在布满机器的车间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给新生产出来的手机电池贴标签”。
车间里都是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还有一批学生工，大家每天穿着灰蓝色的制服戴着千篇一律的蓝帽子，坐在冰冷压抑的大厂间里为了每个月微薄的一点儿工资忙碌着。
遇到赶工的时候还会经常性的加班，十二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真的不算什么，还有人连吃饭都是在车间里解决的。
广东的天气很热，北方人刚过去的时候真的忍受不了，聂嘉远的脸上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水包，前胸后背上也有红色的小点，是被螨虫咬的。
爱睡午觉的他大中午也只能跟工友们躺在车间前面的一片空地上，铺一层旧纸板眯一小会儿解乏。
不是不辛苦的，每天这么累他一回到宿舍挨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可他却干了整整两年，麻木的忙碌着重复着，尽管让疲惫填满他的绝望与悲伤。
就在这短短的两年期间，他看见两位年轻人不堪重压与抑郁在厂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人活着原来是如此的脆弱，而要怎么活下去更是比活着本身更需要勇气和毅力。
离开电子厂之后，他去了上海的一家咖啡店做全职，店长看中了他的外形安排他在柜台前面迎接客人。
他断然拒绝。
只想安安静静地工作不被打扰，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那样写满痛苦的一张脸是不会让人开心的。
店长也不好强人所难，就让他待在后厨里做些清洗和打扫之类的工作。他经常会盯着那些被端过来的咖啡杯陷入沉思，有的几乎原封不动还是满满一杯，有的加了大量的牛奶和方糖咖啡的颜色都要被侵占了……
他想起跟她第一次去喝咖啡的场景，他过18岁生日那天请她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店里喝咖啡，其实主要是想跟她单独呆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喝过，满眼都是新奇。
“你想喝哪个口味的，这里有意式浓缩、卡布奇诺、拿铁……”聂嘉远拿着菜单给她看。
“意式浓缩吧”她都没有喝过就随便选了第一个。
“啊，怎么这么苦”等咖啡端上来时夏安拿起来喝了一口顿时眉头紧皱，是真的被苦到了。
“你加点糖和牛奶试试”聂嘉远建议道。
夏安拿起桌子上的方糖袋子撕开来一股脑儿倒进了自己的咖啡杯里。
“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前台拿”
“不用了”
夏安再次端起杯子呷了一小口，脸上还是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还是很苦吗？”聂嘉远问。
“不苦了，只是……”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只是这么小小的一杯咖啡，味道也不是很惊艳，就要29元也太不划算了……够我喝半个月的豆浆了要”。
毕竟时南中学门口的豆浆铺子，一杯豆浆两元钱，不加糖的话更便宜也就一块五毛钱一杯。
怕聂嘉远不开心，毕竟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特意请她来喝咖啡，夏安又赶紧转移话题笑着跟他讲自己早上起床时发生的趣事。
“宋青阳早上起来的时候被子都掉到地上啦，她还是睡在我上铺呢……”
聂嘉远的心里有些酸，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夏安的头，不经意间的动作却暴露了他从心底对眼前这个女孩生出的怜爱。
“以后每天早上都有豆浆喝，我们换着口味全部都喝一遍！”他有些霸气地说。
“不用，我不想花你的生活费……这样不好……你的钱也是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赚来的”夏安嘟囔着拒绝了。
“那我就去做兼职，这样总行了吧，我用我自己赚来的钱给你卖豆浆喝”聂嘉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安的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光亮，像是夜空里突然划过的流星一般，让人留恋，让人神往。
后来聂嘉远真的去时南中学对面的豆浆铺里打了两个月的临时工，每天早上七点到七点五十之间在门口帮老板打包豆浆和收钱找钱。
这个时间段刚好是学生流量最大的时候，店里也缺人。
所以那两个月里夏安天天早上都有新鲜豆浆喝，原味的，加糖的，红枣的，五谷的，黑糖的，核桃的，薏米的……所有的口味她都喝了一遍，托聂嘉远的福。
再后来因为到了期末考试，复习实在是紧张，聂嘉远只好辞掉了兼职乖乖复习备考。
往事像风一样吹过，一点小小的回忆就足矣让人热泪盈眶。
聂嘉远用力擦掉咖啡杯上的污渍，把洗干净的杯子摆放整齐再接着下一轮的消毒清洗，只是他的心思稍不注意就又跑到了远方。
“我不在的这些年，有没有人跟她去喝过咖啡，有没有人给她买过她最爱的红枣豆浆？”
他希望有人陪着她，至少她不会孤单。
可他又不希望有人陪着她，因为他还是会嫉妒，她可是他心爱的女孩啊。
离开了咖啡店，他又辗转去了另一座城市当出租车司机。
在四下无人的街头迷茫、徘徊，他载着无数乘客抵达他们的目的地，可他却不知道的自己的方向在哪里，又要去往何方。
第8章
他28岁那一年，去了一趟西藏。
在路上遇到很多朝圣者。
他们蓬头垢面，围着长裙，手戴木拖板，双手合什高举过顶，仰望蓝天，念念有词，前进三步便四体匍匐，双手前伸，磕一长头，然后再爬起来前进几步再匍匐。
他们中有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有十来岁的小孩。
他们有的来自几百甚至几千里的地方，是三步一叩地翻山越岭，历经数月甚至数年才到达这地方。
格桑一家四口从四川的一个小村子出发来朝圣，已经走了整整半年再过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能抵达拉萨了。
这位不到四十岁的黝黑男人额头上已经磕出了深深的血印，膝盖和手掌也早已被磨破生出痂疮却还是很虔诚地一路朝拜着。
他的妻子央金拉着载满全家家当的小推车和一双年幼的儿女跟在身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神圣的幸福，即使这一路上已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到快要不能呼吸。
停下来休息吃东西的时候，央金告诉聂嘉远叩到第十天以后那段时间是最艰难的，因为肠子被拉伤了，额头和手脚也都破了，每叩一次头都会牵动全身撕心裂肺的痛，而每天她至少要叩一千次。
这是怎样的虔诚和神圣才能做到如此，宁愿忍受一千次的疼痛？
聂嘉远深受感动，又很羡慕他们，至少她们心中都有一个坚定的信仰，一步步怀着满足与幸福抵达世界的中心。
临走时，他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方便面，饼干，牛奶之类的食物都送给了格桑一家
而一路上像格桑一家这样虔诚的朝圣者还有很多很多，为朝圣，他们会磕得四肢溃烂，面额血肉模糊而不停止；为朝圣，他们沿途乞讨为生，即便冻饿死在山野也不后悔。
到了拉萨，他没有进去布达拉宫，也没有去看大昭寺，只是站在外面看着从四面八方赶来朝圣的人们。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停在了路边一家店里喝了传统的藏式酥油茶和糌粑，热情好客的店主人送来了自家制的风干牛肉和一壶青稞酒。
“肉要一起吃，酥油一起享”
“小伙子，你从哪里来？”五十岁上下的藏族老板扎西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着聂嘉远，有着明显高原红的脸颊微微鼓起，明亮的眼神似乎能洞察一切。
“中原的一个小城”聂嘉远谢过老板之后很礼貌地回答。
“哦？是为了什么人和什么事而来？”他仿佛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心事。
聂嘉远闷下一口酒，顿了顿竟然开始向这位陌生的藏族人倾诉自己的心结。
多年以来，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压在他心里的这颗巨石，总是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孤独着，痛苦着，如行尸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