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台玻璃上反射进来的阳光太过于刺眼,于是蒙懂站起来,想要稍稍掩合一下阳台的纱帘。
她走近阳台的时候,听见蓝馨儿挂断电话后,低低咒了一句,“你怎么就没把她彻底打死,活着来害我,怎么就不去死。”
阳光从玻璃上折射到手臂上,可以明显感觉到不适的灼热感。像是被烫出了一个洞,甚至还可以闻得见烤焦的糊味儿。
蒙懂伸手扯过那一层轻薄的纱帘,遮住那些罪恶的光线。
纱帘的纹路在阳光下打出了墨一样暗影,顺着地板爪牙舞爪的伸展。就像是快速蔓延的病毒一样。
透过那一层轻薄的纱帘,蒙懂目光冷冷的望着站在露天阳台的蓝馨儿。
炎夏正午时分最毒辣的阳光笼罩在蓝馨儿的身上。蒙懂脑海里缓慢的浮现出她被烈火焚身的景象来。
于是,微微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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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格证书的作用是什么?
是证明里在某一项领域里,有没有达到标准的衡量证明。
理财的,会有相关的考试,以便来试探你有没有资格拿到代表财务类的证书。
国家的工作人员,也会有相关的资格证书。
学生有学生证。护士有护士证。专家有专家证。
各行各业的标准都是用一张资格证书来衡量的。
那么父母呢?
似乎目前并没有什么地域会设立考试,在及格分之上颁发父母证,以此证明她们有资格成为父母。
所谓的是否合格成为父母的标准,只是由是否成年来决定的。又或者生理是否成熟来决定。
这难免是荒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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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是伟大的。
这一个认知,是稍微对这个世界产生理解能力后,就被老师或者父母种植在了脑海里。
如影随形。
而随着年纪慢慢长大,对这个世界有了自我审视的能力后,似乎并不能完全的认同课本上教的那些知识。
例如:秦始皇为什么会是暴君。
例如:爱迪生真的救妈妈了吗?
而当把审视的目光投放到父母身上时,对于父母的品性道德,也逐渐开始有了很大的嫌恶。
那种偏见是揉进眼里的沙子,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是难以痊愈的牙疼病根。更是一种慢性发作的病。在你可以独立思考这个世界的对错时,它会隐蔽好自己,悄悄的隐藏进你的身体。
它不会毒杀你,只是偶尔发作时,会瞬间激起一种有违伦理道德的念头来。
比如,“为什么这种人怎么会是我的爸妈?”
又或者更恐怖一些的想法,“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掉?”
父母的伟大是通过什么来定义的。
生下你,养育你,关爱你。照顾你。
在昨天傍晚的电视新闻里,一位刚考上大学的男孩子跳楼自杀,留下的遗言里只有一句话:如果你们是这样培养我的,那我拒绝成为你们这样的大人。
没有相关的后续报道。但是清明却在那一刻,清楚的感受了自杀的那个男孩的绝望心情。
我拒绝成为你们这样的大人。
清明从饭桌上抬起头,望着那边坐在沙发里打电话的母亲。强烈的灯光下,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母亲尖酸刻薄且满怀恶意诅咒的嘴脸,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铁丝。它笔直的刺进了胸膛深处,穿过坚硬的胸骨,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朝着脆弱的心脏逼近。
早晚会刺破心脏,也刺穿整个胸膛。像是菜市场里,被剥了皮的猪狗牛驴,用铁钩勾住头颅,鲜血淋淋的悬挂在横梁上。
母亲尖酸刻薄的声音持续散发在空气里。
——有什么好神气的啦,不就是做生意挣钱了嘛。做生意都是这样的啊,时不时的赔点,时不时的挣钱。今年她们是挣了不少钱,没准儿明年赔的更多。
——而且哦,男人有钱都变坏的。阿辉那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今年赚了点钱,那肯定要在外面花天酒地的。
——依我看啊,小红身上的黄金钻石什么的首饰,肯定都是假的。卖包子而已,能挣那么多钱?!
一句比一句尖酸的言语,就像是硫酸泼在肌肤上,整个客厅都是散发着酸味和烧焦的味道。
像是好几天没有清理的,堆满垃圾的垃圾桶。
腐烂的恶臭,还泛着酸气。
令人作呕。
母亲打完电话后,重新回到饭桌上。在她端起碗的时候,她似乎是在跟清明说话,尖里尖气的嘀咕着:“你二姑啊,真的是见不得人好,看见二姨家的女婿挣了钱,给二姨家女儿穿金戴银,你二姑就开始眼红起来了,还特地打电话跟我絮叨,我这还不得迎合她挖苦几句,要不然你二姑肯定又不高兴了。指不定还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清明低着头没有说话,抓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气,五指弯曲,骨节从皮层下泛出零星的白点来。
嘲讽的声音是深渊里穷起的黑风,是工厂渠道里缓缓流淌的黑色污水。
——其实呢,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是你。
——眼红别人的人,是你。
——想要挖苦别人的人,是你。
——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也是你。
——把一切罪名赖在别人身上的人,更是你。
——一切都是你。
“儿子你怎么不吃饭啊?”
母亲疑问的话音刚落,客厅里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来。母亲不满的嘀咕着,“谁啊,没完没了还”。
不满的声音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又变的客气热情起来。
大概半分钟后,清明听见母亲喜出望外的声音:“哎呀小红,你说说你给我买什么衣服呀,我还是你长辈呢,这搞得多不好意思啊……哎哟,别提了,你二姑就是见不得你好,刚刚还跟我打电话说你坏话呢。我还说她小肚鸡肠了呢,她要是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了,那肯定是因为我刚刚说她,她不高兴了,来诬陷我呢……”
清明盯着碗里被苋菜汤染红的米饭,心里是堆积成河的疲惫感。找不到突破口。像是蚊子块叮在手指抓不到的后背上。
几万斤的乌云压在头顶上,沉重的压垮了年轻的骨骼。
开始缓慢的朝着畸形的形态拔节生长。
110
没有大学毕业证书?
——对不起,那我们公司不能录用你。
什么?你连XX资格证明书都没有?
——那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话?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没有父母资格证书的你们,又凭什么成为我的父母?
111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选择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我们睁开眼睛去接触这个充满危险和神秘的世界的时候,一无所知的我们,就是被这样的父母培养着。
就像是一颗种子被斜放着埋在泥土里,那么它必定是以倾斜的姿势发芽破土的,然后循着歪斜的姿势不断生长着,生长着,直至开花结果和腐败,也都是倾斜的。
而埋在骨子的一些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抽取剥离的。
例如蓬泥对她父亲的恐惧。是她懦弱不敢反抗吗?
你告诉我,一个你对她伸出手,哪怕你是想要拉她一把,而她都会条件反射的抱头躲避的人。
你告诉我,是怎样的经历磨损了她的坚强,擦亮她的懦弱。让她认了命。
而那些生长在血液里的恐惧,早就成了脚下丢不掉的阴影,也是她不敢对周遭欺凌抗拒的原始原因。
例如:
初中时的一篇叫做《对十年后的自己说的话》的作文。
在铺满线稿的作文本里,清明曾经写下过这样一句:你后悔吗?
通过母亲那副尖酸刻薄自私善妒,甚至是薄情冷血的模样。而早起的镜子里,倒映的是一张跟母亲越发想象的脸,或许是少了一丝尖酸刻薄,但自私善妒薄情冷血已经开始方兴未艾。
而十年后的自己呢?
如果他无法像新闻里,那个留下一句“我拒绝成为你们这样的大人”的遗言就自杀的男生一样勇敢的说不。那么十年后,他对自己说的话大概也就只有一句:你后悔吗?
尽管这句话,在迟疑了一分钟后,就用橡皮擦掉了。
在作文本里一点点的擦掉‘你’的痕迹,却把皮灰下的‘后悔’一点点的埋进了心里。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