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旭并不买账。
“不行,不许你再选两性话题,我们心理系都快要成三流女性杂志了,讲别的。”
“我就是三流女性杂志首席编辑,大佬,讲别的您能不能让别的师兄师姐上?要不林薇学姐讲讲成瘾?欸,程师兄最近对 ADHD 的注意力模型研究不是有进展了吗……?”
缺睡的京余深感头疼,她其实并不想揽下这件事,要做讲座还得备稿子做 PPT。最近她自己和菲利普都没时间谈恋爱,尽被淹没在他人的感情纠纷里,但何旭接着不买账。
“让程明去做 ADHD 讲座?你觉得全校加上另外四个校区会有几个人来听啊?上回物理系做‘《三体》中的物理学’小礼堂爆满,还有社会人来听,物理系那个老汪…汪教授不要太有面子!学校还说他是科学走进民间……你这次说什么也得给走进民间一个。否则我就把菲利普 赫维埃赫的办公室挪到到计算机校区去,机院最近还追着我问我要他呢。”
京余心中警铃大作,瞪着这只老狐狸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狐狸笑盈盈地继续加码
“你好好想想,那可是计算机校区啊!说不定到时候宿舍都得重新分过去,到时候他进城两小时,你们约会十分钟,机院那么一找他,他又得坐车两小时回去……”
“……好吧好吧好吧,我干!”
京余投降,她心里也知道菲利普和机院合作项目更多,能把他留在市中心全靠何旭死抓不放。要自家导师再这么一撒手,那他们真的要来一场机院与文院可歌可泣的浪漫异地恋了。
得到令他满意的答复,何旭笑得十分和煦。
“这就对了,你这次不仅得走进民间,还得把这个民间走深、走顺、走远,总之得比物理系走的远!微信步数排行榜第一的那种远!快说说你打算选个什么主题?”
京余把脑袋搁在导师办公室宽阔的木纹桌上,就冲着这份好胜心,何旭要退休在家也一定是跳老年广场舞都一定要做领舞的那种。
“……那做个关于自律的吧,我最近正好论文也写到这部分,刚把目前市场上百分之八十关于自律力的书都过了一遍。”
“嗯,这听着不错,现在的小年轻们有拖延症的不少……申哪个礼堂,大的小的?”
导师在讲座教室申请单上大笔一挥。
“小的吧……”
京余一直觉得这种学校要求每个科系定期做讲座完全就是科系内部的自娱自乐行为,申请个小的还不一定人坐的满,要申请个大的空荡荡的一片看起来也太丧了。
“真没志气……要讲咱们还讲不过物理系啊?”
何旭嘟哝了一句,但还是申请了小礼堂,京余从桌子上抬起头发射怨恨的目光。
“休息天还开讲座能有人来就不错了……大佬,你可得帮我把师兄师姐们全拉来凑人头。其实我觉得要不还是您去讲吧,主题就是‘怎样用心理学操纵他人干不想干的事’……别说大礼堂了,只要消息放出去,就是一个操场都能给您填满啊。
“这可是本门秘籍,在你们这几个博士生里我都还得挑挑选选呢,还做讲座免费教给阿猫阿狗?”
也许心理系学到何旭这种老妖怪的地步,附带来的好处就是黑暗三角人格测试分数突破天际。捏人软肋,识人心术,一看一个准。
老妖怪挥挥手示意本门秘籍候选人之一可以告退了。
京余把文稿塞进书包里,瞪着他站起身来。
“那最后一个问题,您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每每碰到这个问题京余都又气又笑,他们是心理师,又不是相师。作为外行人对读心理的普遍误解,包括但不限于“你们读心理的是不是自己心理都有问题?”。但今天缺觉的京余就决定拿外行话难难内行人。
何旭放下手里在看的一份报告,推推眼镜瞄了她一眼。
“要平时的话我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最多在心里骂娘,但今天一进来就看到你黑眼圈吓死个人。睡眠不足让人具有攻击性,你肯定在想一件关于伤害我人生安全的事。而且你刚刚被迫签下不平等协议,像你这么好胜的人自尊水平一旦受到了伤害就会想办法予以回击。据我所知你还练过那啥……什么空手道还跆拳道的日本功夫来着?反正你想象的一定是一种肢体攻击,而且一定也是一件能够使我自尊受挫的事,我说的对吧?”
京余狠狠地回看着自家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的老狐狸导师,看来学得好的心理师还真的可以去兼职相师了。
“您说的对极了,我在想象和您掰手腕的样子。”
就在身后的门关上前,京余听见门内传来一句低低的嘟哝。
“哼,你扳手腕就扳得过我了?”
她偷偷地透过玻璃头去一瞥,何旭正挽起衬衫袖子露出半截胳膊,臆想一遍遍对着空气发力压制假想出来的挑战者,演的青筋暴起,无比投入。看来即使在争强好胜这件事上导师也是要争强好胜一番的。
第61章 你有过被方言支配的恐惧吗?
最近摸到真的大脑了,开心配图一张
菲利普在星期六起了个大早,这个早的程度甚至比他平时每天七点的固定起床时间还要再早上一个小时,而这样脱离时间表的疯狂就是为了起来梳妆打扮。
衣服是没什么可纠结的,反正他总共也就这么几件颜色不同的衬衫换着穿,西装外套也不用花费太多心思。只是他站在全身镜前先把深灰色头发先用慕斯固定,之后又忽然想起京余在第一次讲座中说会在舞池里看上他是因为他有头发。所以菲利普又觉得全部用慕斯固定住体现不出他的发量在一众北欧男性中暂时还比较浓密的优势,于是匆匆洗了个头,再看看镜中自己蓬松的发型又觉得像电气怪人特斯拉。
他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怎样才能用外表有说服力的显示出他是一位统计学博士后,而不是吃小孩的大怪物呢?
自己想了半天都没有结果的菲利普决定去寻求支援,他顶着特斯拉发型先下楼去东门口,做山东煎饼的上海大叔见他来了,扯着嗓子一声亲切无比地召唤。
“哎呦,德国马克来啦?”
也不知是他庞大惹眼的身躯还是大叔的问候吸引来了早饭摊主们的注意力,小馄饨摊主的刘阿姨,豆腐花摊主邓大姐,做糍饭糕的小毛……总之大家都一起热情洋溢起来。
“德国马克今朝有啥安排?”
“马克今朝穿得老靓的吗!”
其实菲利普很奇怪,这些早饭摊主们从知道他是德国人之后就整齐划一地自动喊他“马克”,他一开始还很认真地解释过自己叫菲利普,但大家对这个名字并不满意,似乎作为一个德国人是不能也不配叫“菲利普”的,只能被叫做马克。于是“马克”成了他混迹早饭摊江湖响当当的名号,有时候赶着去上课还可以凭着广大摊主们与“马克”的交情,不用排队就领取一份豆浆。
虽然不太懂为什么要给他取新名字,不过菲利普还是很喜欢这些本地人摊主们散发出的生活气息,当然还有每日进行必做的功课—— 上海话问答,他友好的冲着每位摊主打招呼。
“侬好,朝上好,朝饭切过了伐?”
“切过了!”
早饭摊一条街整齐划一地用地道的上海话回答他。
小馄饨摊主心思活络的邓阿姨心领神会地笑着打量他。
“马克今朝伐一样啊,交到女旁友啦?”
“女旁友”这几个字又引来一波吸引力浪潮,这三个字所拥有的内涵比一个外国人站在街上和他们说上海话还有意思。休息天学生们睡懒觉起得晚,还没有迎来早餐潮高峰的摊主们索性擦擦手跑到煎饼摊前把菲利普围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构成一篇绝佳的沪语听力材料。
“马克在德国有女旁友伐?”
“女旁友表在德国寻,还是上海小姑娘顶顶好,国际有名额!”
“是的呀,德国女宁老没劲的,寻个嗲悠悠的上海小姑娘多好。”
“混血儿老好看了!侬再寻个外国女宁,女小囡要长得跟侬一样不要赫死特宁了!”
菲利普又陷入了被语言支配的恐惧,他有点后悔为什么他母亲只教了普通话而没有教他这种说起来斯文细气的方言。他目前对沪语的掌握程度只能知道个大概,知道阿姨爷叔们正在热情地进行中西方女性对比,为他将来娶妻生子提出从文化角度到基因角度的指导性意见。但很多词他就听不明白了,比如什么“嗲悠悠”“顶顶好”。“赫死特宁”联系一下上下文他倒是多少懂一些,就是说他以后生女儿要是长得像他一定是一件恐怖到能让人心脏骤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