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歌学到了拳头才是道理。后来那个男人老了,渐渐打不过她了,也有部分原因是曲歌变得更为凶悍,当高三那年她上完晚自习回家,发现男人又拽着妈妈的头发将她在地上拖行,她放下书包,二话没说拿起一把水果刀砍在他的手腕上。
后来她收到了南大的录取通知书,在那天他们一家难得坐下来像个正常家庭般庆祝,妈妈小心翼翼警言慎行地端上下酒菜,男人又开了一瓶白酒,说了一堆让她在上海好好学习的话。
妈妈低着头压抑着眼眶里的眼泪,大人竟然要孩子挺身护卫。
曲歌想了想,对他说。
“这样,我每个星期打工赚钱寄给你一半,条件是你不许打我妈。”
“这话说的……我是要你钱的人吗?”
“别废话,要就要。以后我每天和我妈视频,她身上要有一个青印子我就断了你的钱还要报警。”
虽然报警是没用的,警察只会象征性地出现一下,劝几句家和万事兴之类的话罢了。
男人还是答应了,他只要有钱就能上外面喝酒,KTV、棋牌室、桑拿房……有了钱他就不用回家,有了钱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曲歌在这几年里没日没夜的接单,甚至还接代写编程作业,有一次差点被机院处分。幸好杜娅维班导知道了她家情况,帮她求情才只吃了一个警告。她给她介绍了几个公司的项目,小小赚了一笔钱,足够支撑半年给老酒鬼的钱,当然还有给母亲的。
所以现在她才有了一点时间,创建了为 LGBT 组织声援的绿洲。
是的,她意识到自己只对同性有好感。
曲歌也不知道自己是先天性的,还是因为她生命中第一个认识的男性为她带来的全是暴虐。
她庆幸自己如今握紧双拳,有了保护自己和保护母亲的力量,热切的希望为更多处于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提供支持,帮助他们发出呼喊之声。
但世事总是无力的。
比如看见许璐衣领下的斑斑伤痕,就像是看见了十年前无助的自己。
不一会儿,黎湉也出现在了意大利餐厅的卡座里。在征得了曲歌的同意后,她把她的故事摆到了他们面前。
“曲歌是在创建绿洲后才遇到的许璐。她是法学系大二的学生,也是 lesbian。也许是曲歌自己生长在那样的家庭,所以对家暴痕迹非常敏感……”
“所以许璐也是被家暴的吗?”
陈子靖敏锐地拆解起纠结的线团。
“她一直提到回苏州见父亲,难道是父亲虐待她?但如果虐待她的人的确是她父亲,那许璐怎么可能动不动就要回苏州?”
“曲歌和我也觉得很奇怪。”
黎湉丧气道。
“但许璐一直不说是谁虐待她,也许是她母亲?所以她烧红色女式内裤是一种象征性的报复?”
“我第一次见曲歌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厌男情绪,她的经历倒是能够解释这一切了……”
服务员已经收走了盘子换上四杯咖啡和下午茶套餐,京余把一块红茶蛋糕递到黎湉面前。
“你做的很好,不,应该说是非常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这一届里最合适当心理师的。”
陈子靖就眼睁睁地看着坐在身边的黎湉从耳朵根红到鼻尖,比他们第一次接吻还要红的热烈红的迅速。
“是,是吗?我还觉得自己做的不是很好。学姐你没听见当时我有多紧张。我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要学,要改的地方。”
京余都被她的过度认真逗笑了。
“放松一点啦,心理咨询不是考试,没有最佳答案。技巧什么的只是撬开咨询者心理防线的工具,只要咨询者的问题进入了逐渐改善的轨道,那就是一场成功的咨询。”
“被学姐夸了,感觉自己要上天~”
“我是认真的,心理师要的就是你这样柔软的性格,和你交谈大家都会觉得很放松的。”
见黎湉红的更高兴了,陈子靖伸出一只手给她扇扇风。
“快喝水块喝水,学姐,你要再夸她就要中风了。”
她一巴掌打掉这个烦人的弹幕精,非常陶醉的宣誓。
“我愿意当一辈子的傻白甜。”
在坐三人都笑了,京余学姐笑够了说。
“对于当心理师这个职业来说当一个内心善良的傻白甜是不错。不过在学校里做无偿的心理咨询和社会上有偿又是另一回事,毕竟这是一份职业,你要记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陈子靖难得正经一回,温柔地凝视着她。
“我也觉得她当心理师挺好的,只要不天天端着咖啡跑出去碰瓷人霸道总裁,傻白甜的还能造福社会多好。”
黎湉回以一个超级大白眼。
“你才天天碰瓷霸道总裁!学姐,你快点也帮他预言一下!他以后能干什么?!”
“你我还真说不好。”
京余转向他,皱皱眉。
“你的性格太激进,当心理师的话你会把咨询者越聊越疯的。本来只需要谈话疗法的,和你咨询完直接出门打车去精神病院了。”
疯王陈子靖闻言一哂。
“其实用不着预言,我爸前几天又叫我暑假进公司轮岗了。”
刚才还欢快轻松的气氛瞬时有些变味了,这话他要是往别的地方说,肯定要被还在愁暑假找不到实习工作而苦恼的人们吊起来打死。
这套路虽然十分老掉牙,但人生来就有反抗规则的冲动。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命运被按部就班的安排得通透,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不羁的人。
“我最近做梦梦见我去雇了个私家侦探在外面查找我爸有没有私生子。后来谁知道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我爸还定期偷偷去看他们,我就找到了他们家,当场跪下认他当哥!然后把他领回去见我爸,我爸看到这件事被捅出来了,就立刻宣布说因为我太懒太不成器,他决定以后重点培养他,而我这个不成器的小混蛋只要每个月给点钱保证我活着就行了……哇,我在梦里都快笑醒了。”
他勾上黎湉肩膀
“你快帮我解一解呀,说不定真的是我哥在用潜意识召唤我?”
黎湉绷住快要笑出来的脸,用老中医诊断的腔调回答。
“我觉得你妈需要没事带你去做一做亲子鉴定,说不定她在医院里生孩子的时候孩子抱错了。”
“不可能,那是私立医院,箱子里要有也只有我一个。”
“那真太可惜了,她得反思一下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吃坏了什么东西。”
“唉……不是和你开玩笑,我真想一辈子躲在象牙塔里。这样吧,京余学姐,我两年以后毕业就跟着你读博怎么样?对啦,我们学校哲学系的博士好申请吗?”
见他饶有兴致,似乎一副当真了的架势,京余赶紧摆手。
“别,你千万别想不开考进心理系来,何教授年纪大了承受不了你这个妖孽。不过你对哲学有兴趣的话跨专业直接读博是有难度的,要不你现在转读哲学学位?”
自从维特根斯坦传之后,陈子靖似乎痴迷上了哲学,豆瓣账号上的哲学科普也日渐做的风生水起。京余没看错,他的确有能把种种难以理解的抽象性事物联系在一起的天赋,而这种天赋是一个研读哲学的人必要的条件。
他听了懒洋洋往黎湉身上贴。
“不要,我家给学校捐了个游泳池我才考上的心理系呢,更何况我还要看着这只傻白甜,等心理学毕业了再说吧。”
是啊,还有两年呢,年轻的一项优势就是没有远虑的即时享受快乐。于是气氛缓和,还是没什么存在的菲利普把跑了题的下午茶闲聊拉回了正事上来。
“那许璐的案子,我们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说起许璐,陈子靖叹气。
“黎湉和曲歌走了之后我又去看了她一眼,她妈报案了,法医都来了要帮她验伤,但她就是不从。抱着一块手表在那里死命的哭,那块表我把她送医院去的时候就发现有点奇怪了,是块很大的男表。”
“男表?”
“对啊。”
最近颇爱中二客串的工藤子靖用手抚着下巴露出一点挫败。
“还是块款式有点老的手表,直觉告诉我这是她爸的。按说她这么喜欢她爸,那虐待她的人就只有她妈了,但一个虐待者真会自己报警抓自己吗?也许虐待她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