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胜垣那一贯慢条斯理温声细语的声音如清和的微风刮过来:“别这么急嘛!这只是暂时的,你又不会一辈子跟他相处共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
“等拆迁一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就当这是你工作上的考验或历练,总不能光拿钱不办事,你说是吧?”
宋如意仿佛被他说服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安静了片刻,曹胜垣又开口了,这时一改刚才的不慌不忙胸有成竹,语气反而带了点犹疑。“最近,三妮……我是说,忆珊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忆珊?一直在外面小心翼翼窃听的程否一凛。薛忆珊?
宋如意也愣了一下。“你是说薛姐?她……”目光有些闪烁,意味不明。
“她怎么了?我知道她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他的脸不自觉地板起来,一反之前刚见面时的温和有礼。
她也收起了神色之间的轻松。薛姐对她的恩情,那是好几年前的一段往事了,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一条好还是一条不好的人生路。也许,如果她没遇到薛姐,她如今很可能还是一个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服务员,但她的生活也许还是很简单,很单纯。然而,她遇到了薛姐,她教会了她很多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懂的东西和道理,她的生活也完全不同了,可是有些事也再也回不去了……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她真的说不清楚。
“怎么,她没再跟你联系过?”曹胜垣又问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宋如意双眉一挑,勾唇一笑。“怎么,你这么关心薛姐干什么?难道你对她……嗯?……”原本还想调侃戏谑几句,却被他一记冷眼吓住了。
“不关你的事,最好不要多管、多问。”他眯起眼,从下而上地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你只需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噎,竟似被他的话震慑住了。
程否紧贴着外面的墙壁,虽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却也能听出曹胜垣话中的威胁和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急切。
曹胜垣和薛忆珊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两个人,难道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思及涂腾的那位端庄温婉,且一向热心慈善公益事业的后母薛忆珊,程否不禁疑窦丛生。
“薛姐……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联系了,”在沉默了好半天之后,宋如意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回答道:“我曾经试着给她打电话,不过她叫我好好处理常平里拆迁的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曹胜垣皱眉想了想。
“她要你怎么做,你就听她的照着做就行了,”他边说边站了起来,一副准备往外走的架势。“如果要是有别的……你可以来告诉我,好了,我要走了,就这样吧。”话落,便是开门落锁的响声。
宋如意呆呆地站在包厢里一动不动。
“娘的!大费周章地把我找来,就是跟我说这些?把我当猴耍是吧?”她一脸阴鸷地骂道:“还以为能把那个侯能搞走,结果全把我的话当放屁……”
骂骂咧咧的一大堆,最终还是一个人离开了那间包厢。
等那两个人彻底走远,程否才慢慢爬回自己的包厢。
表面来看,今天的跟踪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收获。不过,他似乎发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而这条线索也许对他的好友涂腾非常有用。
薛忆珊是涂腾的后母。
涂腾十多年前因为一场所谓的故意杀人罪而入狱。
涂腾一直怀疑是他的后母所为,可惜始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加上薛忆珊嫁入涂家之前形象就很好,一心热衷于慈善事业,没人会相信她会做出买凶害人这样的事。
可是假如薛忆珊根本就不是人们所想的那样一心投身慈善呢?
假如她跟曹胜垣以及其他人背后有什么利益勾连呢?
宋如意这样一个原本无钱无势无学历无背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在薛忆珊的“帮助”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又是什么样一种光景呢?
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程否不禁暗想。
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他双手插兜一脸自若地走出了茶馆。
第四十八章
程否注意到莫可给他打来的电话,是在他跟踪完曹胜垣,以及将自己这一天搜集到的线索信息跟好友涂腾通过气之后,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看着手机上一连好几通来自莫可的未接来电,他不禁有些纳闷:什么事让她那么急地找他?
这么想着,脑海中不禁就浮现出莫可那张温温婉婉清秀无害的小脸。认识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很少有这种火烧眉毛似的夺命连环call,甚至可以这么说,她的个性温吞龟毛得让人头疼。有时候他真的忍不住为她担心,外面的人已经磨刀霍霍地准备把她卖了,她却还待在自己的那个鸽子笼小房子里慢悠悠地画她的画。
他直觉地准备拿手机回拨过去,想问问她有什么事,但是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闹钟,已经不早了,这不是一个跟人放松闲聊的好时间,而且他发觉自己并不想简单地在手机里只是问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他似乎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要告诉她,跟她分享。这实在是一种陌生又难以形容的感觉,不过,似乎,感觉还不赖?
他收回手机,决定明天再亲自去找她。
这比在手机里,隔着冰冷无趣的机器跟她说话要好得多。他想。
只是他没想到,不过就晚了这么一步,佳人便已是人去楼空,不知所踪了。
正当莫可对着始终没有回应的手机一筹莫展时,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莫达会这么快找到她新租的房子,还是一脸气势汹汹地找上门。
“爸?你……”听见门铃响起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的是会不会是程否过来找她,开门的速度几乎与心跳一样快。可是,当门外莫达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帘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她静止的呼吸熄灭了。
莫达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地推门走了进来。
“原来你现在住在这里,要不是有人告诉我,只怕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莫达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指着她。“那个男人呢?他在哪里?”
他也是无意中听人说的,说他女儿莫可自家不住跑去跟人同居去了,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回她那里一看,果然门是锁着的,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对面的张大妈也亲口告诉他她搬家了,虽然不知道般去哪里,但确实是搬了。
这还了得?这是要干什么?好端端的不在家里住着,为什么要跑到别的地方去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要搬家,肯定是背后有人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远离了他,远离了他们那些街坊邻里,那人就好控制莫可了,是不是?
想到这里,莫达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忍不住暗自庆幸,他去莫可那里找她的时候,无意中在家门口找到一张搬家公司的名片。他抱着侥幸试试的心理拨打了搬家公司的电话,问了他们有没有给莫可搬过东西,地址又在哪里。
他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那家公司记得很清楚莫可搬家的地址,还把地址告诉了他。莫达就凭着这条线索找到了这里,他自以为是老天在帮他,却不知这一切是背后有人操纵,否则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面对着莫达的不请自来,莫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跟人家学同居?”莫达板着一张脸,不由分说道:“跟我回去,不许你再跟那个人来往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急了,边摇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程否不是那种人,我们也没……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在着急的时候有太多话想说,可越想说就越说不清楚,脑子仿佛打结了一样。
莫达见状,更加生气。“我看你是被骗了还帮人家数钞票!你以为那男人是什么好的,是真的喜欢你?”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你太天真了!人家是有目的的,别有所图你知不知道?”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也很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她在那一霎忽然想起钟聆来时对她说过的话——程否在查一个案子,而那个案子刚好跟她所在的小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