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24)
姜心蕊站在台上:“你不仅仅是治好了我眼睛的那个人。”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费前的声音从上空飘出:“你心里有光,才会向我描绘出这样美好的东西。”
她想:你心里有爱,才会让那双手治好了我的眼睛。不过,这样的表达听起来很俗气,她没有勇气说出来。
费前走了过去,对姜心蕊说:“不要对我有期待,你会失望的。”
“看透生死的人,不会把承诺当真。”
费前:“金钱富足的人,想着如何向这无聊的人生交代。物质匮乏的人,所有的努力只为得以生存下去。”
姜心蕊:“现实的痛不足以阻挡灵魂的飞翔。”
“现实的痛不足以阻挡灵魂的飞翔,这是一个编剧说的浪漫话。一个生病而一无所有的家庭,有梦也无法让灵魂飞翔,不是因为不敢,而是疼痛压得连祈祷活下去的气力也没有。”
姜心蕊:“生活已苦,灵魂可以独立,否则对自己的身体不公平,让外来的压力伤害自己的身体,身体是无辜的。”
“就算是身体没有问题,能力有高低,际遇各不同。”
“外在的不均衡不能够成为我们伤害自己的理由。”
“可惜就算把光照到人的身上,自身不具备储电的能力,也是无法发光。”
“但至少让每个人都能看到光。”
“很难。”
“我相信你的双手。”
“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我的双手,比如,我自己。”
“有房吗?有车吗?有存款吗?看起来像是一套标准,谁定的呢?如果都没有呢?就连好看的样貌也没有,你告诉我怎么办?”
费前:“房子可以让我们过安定的日子,忙完一天的工作,可以有个回去放松的地方。车子可以让我们走出去,便捷地跟外面的世界进行连接。”
“如果没有呢?”
“那就让灵魂飞翔吧。”
下面的观众笑了。
这个时候,半空中弹出一行字:享年69岁。
姜心蕊:“1980年出生,1984年跟奶奶在乡下度过,1988年搬到城里读书……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要这样过,一定不要。”
费前:“为什么想着重来?我不要重来,这一切都刚刚好。”
姜心蕊:“你的剧本是这样写的: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单过,也不想跟你过一辈子,你掌管我的收入,查看我的手机,监控我的行踪,我真的是受够了。”
费前走到姜心蕊跟前:“两个没有那么相爱的人,放手就可以了,控诉什么呢?想着靠别人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倒不如去买彩票,中奖的几率更高点。”
“费大夫,长得好看,工作稳定收入高,女朋友可以随便换,是这样吗?”
“说话不要那么刻薄,费大夫是个怎样的人,跟他交往过的人才有资格评论,你说呢?”
“我真的累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心平静气地坐下来,想想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我想成为这样一个父亲,孩子说不上大学了,我说,不想上就别上了,只要你有自己的梦想,知道将来要做什么。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她说,我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如果没有遇到爱情,就这样单着呗。我会说,生命是你自己的,自己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过呗,有什么我都在挡着呢。我想对自己的爱人说,我希望你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生命只有一次,我再怎么对你好,也无法剥夺你成为自己的权利。”
费前继续说:“剧本是你写的没错了。我当然希望你过你想要的生活,可是我还是不想结婚,因为我真的做不到,因为孩子不好好读书,这不行。我当然可以保护自己的女儿,但是我希望我老了以后,她的身边有个人守护她。”
姜心蕊:“你关心的并不是孩子以后会不会幸福,你更关心的是他们如果没有按那套标准存在,你会面子上过不去。没有哪条规定孩子一定要上大学,也没有哪条规定到了某个年龄段一定要结婚,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因为这个标准它是无形的,无处不在的,你无法去修改,找不到修改的地方。累了,休息一天,明天可能就会恢复,可是结婚并不是那么回事,今天承受不了压力,结个婚,明天再去离个婚,有那么容易吗?更别说万一有了孩子。我们的理想跟承传下来的观念是对冲的。”
“到底你是想跟我结婚还是不结了。”
“那我们就别结了。”
灯光幽暗,女子旁白:他们还是分开了。多年以后,女子嫁了一个她并不爱的男人,有一个小孩,丈夫家暴出轨,她离婚了。
随后,一个玻璃瓶在上空飘游,然后是玻璃瓶的破碎声,声音消失了,一切恢复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