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齿(93)
周五晚，简兆文和雷正的爆肝会议刚刚结束，简兆文顶着一身烟味回到办公室，看到喻之美发来的信息：“晚饭有着落吗？”
手机时间九点五十九分。简兆文叹了口气：“没有，估计还要两个小时下班。准备融资了，我和雷正在做新的收费体系写计划书。”
“订份外卖给你。”
“不过来陪我吃吗，真伤心。”简兆文难得加上了一个落泪的表情。
“晚上还要盯视频数据呢。混日子多不容易。”喻之美也发了个表情，两只青蛙抱头痛哭。
“我们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可怜了猫。”简兆文发信息：“要不要给噜噜再养一只同伴，我来找。”
“简兆文，你可真是精力无限。知道养一只猫要多花多少时间吗。”
“不就是多添一双筷子。”
“异想天开。房间里再多一个猫砂盆，我的客厅都快没处下脚了。”
“怕什么，你搬来我这儿，302让给猫住不就行了。三楼就我们两个人用，怎么摆不是都可以，变通一点。虽然小马比较讨人厌，但是冲着这个房子，我还可以和他多做一阵子朋友。”
“再说。”
“当个事儿啊。噜噜现在也是我的儿子，我要给他养个媳妇。我已经关注了很多品种猫猫舍和流浪猫救助的博主，空闲下来就看猫。我是认真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噜噜很喜欢我，估计心里也在希望我给他带个媳妇回家。”
“戏多。而且我还没有找你算账，自从过年回来，他除了生牛肉和罐头什么的不吃，我只倒猫粮为了教育他，非但一口不碰，一天下来回到家，碗都被他踢翻了。这不是你酿下的后果吗？”
“……那我不管，餐费我来出还不行？”
“这是习惯问题。而且——拉融资还琢磨着养猫？简兆文，你还是不够忙。”
深夜回到家里，简兆文看到自己家外面的露台上有个人影，手机屏幕亮着，脚边放着个玻璃瓶。凑近了看吓了简兆文一跳，小马正在借酒消愁，为情所困应该准备大醉一场，酒量又不太行，身边只放了一瓶4度的三得利啤酒。开了露台灯，喻之美很快收到短信趿着拖鞋出现：“怎么回事？”
“你们能不能陪我去趟杭州？我要见到她真的和别人在一起才死心。不回复微信又发朋友圈又不屏蔽我，太煎熬了。”
又是三个人出去？简兆文皱了皱眉头，委屈的小马哥坐在矮凳上腰背都弯下去，像个委屈的……侄子。
车子风风火火地往杭州开。按照小马哥看到的照片定位，女孩在洲际住了个江景房。两个人虽然在昼夜认识，简兆文也不会轻易去查用户隐私，虽然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聊了什么能让小马哥屡败屡战，每次都很快动心，且每次都可以直接想象和对方白头偕老。按照小马哥之前的叙述，他在聊天之前就约对方出来见过面，本来只是一杯咖啡的时间，他还特意充值后使用了优惠券，结果看到女孩气质清冷颇有江疏影的神韵，小马哥立即追加了两块蛋糕。女孩说起住蓝村路开保时捷，小马哥立刻听见了爱情的召唤，丘比特一箭穿过平流层对流层，直直射进了他心里。在路上小马哥还在认真地感慨：“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有你们两夫妻支持，我这次还带了礼物。蓝村路虽然算塘桥，在浦东也不算是个好地方，但是发来的自拍小区还不错，保时捷我也算满意，我愿意为了她学开车。”
喻之美开车也不忘好奇：“你带了什么礼物？”
“小东西，她对我也不是很有诚意，我在地铁下面的小精品店买了个两百块的收音机，样子还算不错，她答应和我谈恋爱，我再加码咯。”小马哥坐在后车座，声音干脆，还带着一点傲慢：“见了我估计要感动，如果高兴，我可以去找个花店追一束玫瑰。”
晚上的洲际像钱塘江边的一颗金蛋，散发着勃然的贵气。三个人要想办法找到母女，喻之美看着电梯悄悄问简兆文，混进去靠谱吗，洲际这么多餐厅，撞到多尴尬。
“当然不靠谱了，我带你来当时不是来捉奸的，住酒店不是为了……”
刚捏了一把喻之美的腰，小马哥猛地一撞，把喻之美撞了一个趔趄，又钻进简兆文和喻之美的中间，活活扯着两个人进了电梯。要什么来什么，身后进来了一对母女刷电梯，传说中酷似江疏影的女人出现了，正在和妈妈讲上海话。喻之美和简兆文像在电梯里做了套上海话八级听力测试，停在八层后母女出去电梯关了门，两个人问小马哥：“她说了什么？”
“说大哥安排的酒店老土，但是一晚一千二百块，不算亏待她们。兆哥，我这算是有戏还是没戏？”
三个人在十层停下又折返五层，餐厅里母女和“大哥”三个人有说有笑，听到大哥承诺结婚有一套市中心的电梯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小马哥遮遮掩掩躲在一旁，越听越没底气，到最后暗自神伤。喻之美轻声安慰：“别伤心，你有市中心四套房呢，再说了，你喜欢的是江疏影，不是像江疏影的女孩……”
毫无云雨生活，喻之美和简兆文坐在小马哥的房间劝了一夜，回程的路上还在安慰。简兆文觉得自己快口吐白沫，小马哥坐在后车座依旧没有走出失恋。从认识到结束大概十五天，女孩听下来就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小马哥竟然已经在脑海里走入了婚姻的殿堂。现在把他从念完誓词的梦里拉下来，残忍。
简兆文在昼夜见惯了这么多情爱场面，也真的是没明白，这个年代竟然有人真的可以“一眼万年”。
为了一场闹剧浪费了改程序和谈恋爱的机会，弹夹满满地没卸，到了杭州又满满地回来，简兆文自觉非常委屈。正安慰小马哥的功夫，喻之美看到隔离栏旁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时速一百二踩了刹车九十路过，是个极小的白猫，看样子刚一个月，正无知地在隔离栏旁边站着，速度太快擦过去，喻之美掌心出汗，趁着身后车不多，变道停到紧急车道，打了双闪就往路中间跑。简兆文脸都吓白了：“喂，怎么回事？”
“有猫！”
高速公路下车救猫，小马哥表情扭曲：“疯了吧？”
车来车往都是一百二的车速，喻之美停在路中间，等几辆车疾驰而过，简兆文汗都下来了。而喻之美脚步没停，到了隔离栏弯下腰，试了几下似乎没能捉到小猫。喻之美抬起头紧张地看了看，远处有车在靠里的车道快速经过，她的头发在风中吹得凌乱。
这样不行。简兆文开了车门准备随时冲过去保护喻之美，小马哥脸都绿了：“开什么玩笑，你们俩是疯了吗？这他妈是城际高速，撞一下要出人命的，你们俩都撞死在这儿，我不会开车啊！”
简兆文回过头瞪着小马哥，一根手指逼过来，活活把小马的话憋了回去。喻之美怀里捏着毛茸茸的小白猫跑回来，简兆文气急败坏：“下次别这么突然行吗？吓死人了。”
“我们不救肯定没命。她抓了我一下，回去我得打疫苗。”喻之美笑容轻松：“快走，今天这罚单是吃定了，不过不救她我大概会内疚很久。简兆文，你开车，抓我一个人就行了，不能再让你打疫苗。”
小白猫有蓝色的眼睛和粉色的手掌，叫声尖细，因为受到惊吓还缩在喻之美的牛仔衣里。小马哥突然复活，变着花样挖苦了喻之美十分钟，从谴责她开车不用心到行动草率又说到多管闲事，终于被简兆文打断：“闲着也是闲着，离进市区还有一段距离，给猫起个名字？”
喻之美很快领会：“为了庆祝小马哥恢复单身，就叫敏敏吧！”
“那怎么行啊？你在高架上拣的，搞不好车子一轧当场就没命了，风水那么差！而且他最多活二十年，你什么意思，咒我啊？”
“好好好，我换个名字。叫‘大师’行不行，福大命大，风水好，证明你活儿也好。”喻之美模仿了一下他扎绳子那个手势：“对不对？”
小白猫在喻之美怀里转了个方向，露出脏兮兮的小脸睡着了。车里随机播放的歌刚放了个开头，小马哥突然哭了。惊天动地哭声让简兆文和喻之美面面相觑，歌的旋律都听不清。什么歌什么伤感？仔细听了，是罗大佑的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