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齿(61)

“简兆文的。”

“你们俩来之前干什么了，还穿简兆文的衣服。急着出门了是不是？”

简兆文也没打算放过他：“那你呢，神清气爽地过来，约妹子了啊？”

小马哥手指一伸：“两个。在昼夜上约的。”

“啊？”

“开一间房就睡一个女孩儿多浪费啊，平摊到每个小时房费也很不划算，当然要分开时段约两个。之后泡个澡放松一下，周五就该这么过。干嘛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开发这种软件不就是用来约的咯，装得那么崇高。”

简兆文指着小马哥的鼻子：“你给我适可而止。说好的要寻找真爱，到头来每天都在约。”

“我是成年男性，我有需求好不好？”小马哥眨眨眼睛，看到的都是白眼珠。

一群人的酒杯中间放着个风扇轰隆的电脑，唯一能打开的只有相册。小马哥对相册很感兴趣：“喻之美，打开看看，让我们看看你上大学长什么样子。”

十年的照片按照年份和月份分类整齐，早期的每个文件夹打开都是不堪的历史。喻之美刚入大学有厚厚的齐刘海，离子烫直板板地披在后背，中了小城市审美的毒；过了半年她露出额头，站在音乐台作为舞蹈队伴舞，帮十大歌手比赛打架子鼓，画了流行的艾薇儿烟熏妆。紧接着她就变成了栗色长发，笑容清甜，在街头拿着“美女时钟”的小黑板拍照；6月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她站在篮球场边和朋友的合影，漂亮的女孩搂着她身后的双肩包笑得开怀，男生微微发胖，却很精神。学校出了门就是山，于是涌动着欢呼声的篮球场后，是一片浓雾掩映的翠绿。

“这是谁？你男朋友？旁边这个女孩真是大美女，介绍我认识啊！”小马哥指着照片摇喻之美的肩膀：“藏着这样的女孩儿不介绍给我？”

荷姐正在照应顾客，走到电脑前也停下：“好眼熟。这不是前几年那个演员吗？许须尔是不是。喻之美，你认识许须尔？”

“她不是自杀了吗？”施蕊挠挠头：“当时新闻蛮多的。”

“是我同学，大学最好的朋友。后来去拍戏，就……”喻之美关了电脑，看到大家尴尬的表情，微笑着开了口：“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她是因为什么自杀的？是不是娱乐圈的潜规则啊？”

简兆文用力捂住了小马哥的嘴：“少说两句。喻之美，你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多大？”

“大一。”

“不得不说，人还是要信任潮流的演变的。喻之美现在看起来真是好看了不止一点点。”荷姐坐在凳子上，还在评论喻之美的照片：“你看许须尔的五官就和审美没什么关系，真的是上镜的大美女，挑不出毛病。”

“这男的一看性欲就很强啊。你口味变得还挺快。”小马哥看了看照片又瞟了一眼简兆文：“兆哥一比就文弱太多了，全靠骨架子撑。兆哥，腰好钱包鼓才行啊，不然喻之美早晚要跳票。”

妈的，没有一个会说话。电脑偏偏在这张照片卡住，喻之美和大家碰杯喝酒，电脑放在隔壁的桌子，照片就一直在屏幕上，三个陌生的年轻人穿越时空一般看着她。她讨厌泛滥的抒情，也讨厌回忆过去，只享受当下，而这张照片总能让她在荒芜的生活中偶尔念起，自己曾经还有无所顾忌的青春。大一下学期临近考试，她紧张地复习高数，许须尔把她从图书馆骗到篮球场，电气学院和土木工程的比赛快结束，围观的女孩都在欢呼，张尧拼命进攻，被人堵住掉头就跑，在远处线外投三分球，73比72，比赛结束。哨声一响，张尧就在铁栏的另一侧喊：“喻之美！我喜欢你！许须尔，你答应我的，拉住她，别让她跑了！”胜利的欢呼被恋爱的起哄代替，就在尖叫声中，夕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放纵地在下坠到地平线前铺到她所喜欢的地方。阳光下许须尔紧紧地拉着她：“喻之美，张尧和我预谋好久了，今天只要赢了这场比赛，他就要和你表白；现在你不能走，如果你逃跑了，张尧会打爆我的电话的……”

简兆文特意去网上搜索了许须尔的名字，拿了酒到喻之美家，也不多问，只陪着喻之美喝酒。噜噜闻到牛奶味跑了过来，又闻到百利甜的味道，皱着眉头后退。两个人喝掉了两瓶百利甜，打嗝都是酒味还觉得不够，开了一瓶伏特加，呛得简兆文不停深呼吸。电脑终于恢复了运转，简兆文修理完毕挪好文件，在网上买了新的移动硬盘给他。忍了又忍，他还是开口问：“那张照片的男孩，是你初恋哦？”

“就是谈的最久的男朋友，初恋不都是在初中吗。那张照片我洗印过很多次，宿舍的电脑边，毕业纪念册，租房的照片墙，我曾以为这张照片可以洗印到永远呢。但是没有人会揣着十年前的承诺到现在的，除非这个人在这么多年的生活里丝毫没有进步。”

“也不一定，人总会有念旧情结。”

喻之美展了展洗好的衣服，腰线在睡裙里若隐若现：“这话让一个感情随时消失的人说，总觉得怪怪的。初恋情结和念旧情结都是骗人的，我没有。如果不是这张照片，我的确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前男友，反而会经常想念许须尔。”

“因为她自杀了……吗？”

“不是，单纯想念和她一起在大学的日子。你可能不会明白，比起恋爱，女孩儿们的感情更难忘。”

“我当然明白。不那么愉快的恋爱到最后都恨不得在脑子里一键删除。”

“对，就是这个道理。”

距离太近，不知道是听着呼吸声太敏感还是酒喝得太多，身体越来越烫，再看到简兆文眼睛的时候，瞳孔已经靠得越来越近，醉酒的喻之美连眼睛都忘了闭上。而没等简兆文碰到喻之美的嘴唇，手机就震了。郑择演深夜发来语音电话，约喻之美周末一起打网球。电话里礼貌又克制，简兆文却听得一清二楚：“认识的朋友约到了场子又没时间，就把码送给我。大学时你和我选同一门体育课，我也很想见见你，拜托你千万要答应。”

喻之美尴尬地应承下来，放下手机，简兆文脸色乌青。

“干嘛？”

“良辰美景的，没看见我正想和你花前月下吗？喻之美，你拿我当炮友，又骑驴找马啊？”

这都什么词。简兆文和小马哥混久了，措辞越来越下作，喻之美舔了舔嘴唇：“他直接打电话又一连串的追问，没法拒绝啊。”

“我警告你喻之美，不要有朝三暮四的想法，你就住我隔壁，我死缠烂打把你捆在家里也不会放你再和别人谈恋爱的。”

“啊？”

“你没有念旧情结，那就意味着我一旦是旧的就要被你踹了啊！”

“哦是吗？”喻之美抱着手臂：“既然想看紧我，打网球你也去啊。”

等到真的打球，喻之美换好衣服出门，简兆文背着网球拍站在门口等他。全新的装备加上全新的运动鞋，还配了低调又价格不菲的手链。喻之美心想，一起打个球又不是比美，不至于吧。当然还有主动想要一起来的施蕊，说是不想浪费了自己的网球拍——本来一大早喻之美也给荷姐打了电话，荷姐聊天太晚还在睡梦中，听到“网球”二字就把电话挂了，顺便挖苦喻之美太蠢，两个帅哥一起打网球带上施蕊，简直就是断自己的桃花运。

施蕊虽然有男朋友，却打扮得依旧非常“好嫁风”，并不提及自己的男朋友。喻之美走在热浪里，柏油马路尽头氤氲，近处简兆文故意和施蕊热络，心里也很憋闷，直到看到站在网球馆门口的郑择演。一米八五的郑择演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T恤和运动裤，侧着身正在打电话，哪怕离得很远也能看出线条性感，比例完美，路过的女孩几乎都会看他。施蕊忍不住回头小声问：“之美，那个有肌肉的男人，就是你说的普通朋友？为什么你表面不谈恋爱，吸引到的都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好嫉妒啊。”

郑择演看到走过来三个人，有些意外还是打了招呼。有敌意的简兆文背着网球拍，比郑择演矮了半头，又看着郑择演的肌肉，更生气了。喻之美和自己打游戏吃饭，偷偷告诉荷姐喜欢自己这个类型，深夜接电话接的又另一型，什么意思？喜欢肌肉？还是觉得比自己有劲儿？本来他还觉得自己非常优越，路过更衣室的镜子，矮半头又加上肌肉，简兆文整整小了一圈。等到喻之美换上短裤和背心出来时，简兆文肺气不打一处来——和男人打球要穿成这样？简直想扯了旁边的窗帘，直接把喻之美裹上了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