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载阳(89)

她说服妹妹,说那个男生在情场上身经百战,他的追求,只不过当你是许多女生当中不同的那一个而已。等他厌烦了,他就会甩掉你,他还会找新的女朋友,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不仅损失了名誉,还可能因为谈恋爱而被学校约谈,更可能会影响学习——你明白吧,要是爸妈知道了,你想想他们会怎么生气。你以为你会全身而退吗?你能全身而退的办法就是拒绝他,不要再接近他。

陈豫心相信了姐姐的话,她也觉得慌乱了。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心动了,人在心动的时候总会手足无措。但比起心动,她觉得更重要的是父母的认可和学习成绩的优秀。她不愿意为心动去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即便她对他也有了好感,但她还是拒绝了他,开始逃避起来。

正是在拒绝了他的那个晚上,她开始怀疑,父母的认可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像个影子似的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自己。有谁在看到她的时候会说,哎呀这小姑娘真优秀,真活泼,真可爱——这种话她从来没听到过,听到的都是夸赞她听话、懂事、孝顺。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对于一个领养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这样的夸赞已经是最高水平的了。如果她的亲生父母还在,那别人夸她的,必定是活泼可爱。亲生父母——亲生父母——她的眼睛忽然像灯泡一样亮了起来,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在这个失眠的夜里有没有惦记着这个自出生后就被遗弃掉的女儿。

陈豫心失魂落魄了好些日子,有那么一天,她顿悟了似的,不再逃避那个总是期待的望着她的男孩子了。姐姐老是在她耳边唠叨着,说这个男生有多花心有多坏,她差一点就相信了。但再仔细一想,她对他的印象从来都是从姐姐嘴里听到的,可是事实真的这样吗?她为什么不能抛开姐姐的话,真真正正的去了解他呢?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坏孩子,坏孩子的脸上没有他那么和善的、单纯的笑容,眼睛也不似他的那般澄澈。他必定是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宠爱和关怀中,什么坎坷都没有经历过的。

在这段时间里,陈豫良因为嚣张过了头,学校老师找到家里来,导致母亲又开始实行起了“家法”。母亲好久都没打过她了,从那次把腿打断到这次老师找来之前,陈豫良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间。然而她这个人就是喜欢兴风作浪,一旦看到母亲又开始疼爱起她,她就要耐不住,整一些事情出来。她对陈豫心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游侠,锄强扶弱,霸气的不得了。可是陈豫心看她一直在恃强凌弱,学校里关于陈豫良的恶名可是传的风风雨雨,谁敢靠近她呢?陈豫良重新开始挨打的那天,正是和范载阳打架的那天,母亲在办公室里当着几位老师的面将她揍了一顿,一点面子都没给。从那天开始,陈豫良就又明白了,以前的那种日子要回来了。

陈豫良忙着应付老师和母亲的那段日子,是陈豫心觉得最放松的时间。没有人盯着她,她就可以和好朋友一齐放学上学,谈天说地。或者可以……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心事他懂不懂,她既希望他懂,又希望他不懂,最好半懂不懂的样子,这样他就不会转而去追别的女生,又不会过分的要求自己接受他的表白。她喜欢这样朦朦胧胧的爱恋,她由此觉得她的世界好像不再是影子般的深灰色了。

后来,他们牵手了——似乎默认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再后来,他们拥抱了。但仅止于此,因为陈豫心还觉得害怕,她害怕这样例外的事情,恐惧这样的例外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损伤。

可是,越害怕什么什么就会来。现在想起来,当时那种钝痛的、羞耻的感觉已经模糊了,但记忆还鲜明着。陈豫心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陈豫良就站在她对面,脸上带着同情的笑容,可是陈豫心却从里面看出了憎恨、厌恶和仇恨。

那天她到家楼下时,陈豫良就坐在她的椅子上,打量着沉睡在黑暗中的这些熟悉的家具。她们在这里拥有过很多美好的和不美好的回忆,不管怎样,都是仅属于她们之间的小秘密。陈豫良忽然有些伤心,满心都是被抛弃的哀怨。她感觉人生的这条路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从此以后,她要该怎么去面对那重重的黑暗呢?

她陷在无穷无尽的迷茫之中,丝毫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争吵声。她已经习惯了母亲发脾气,所以直到好几分钟后,才惊诧的回过神来。她起身走出卧室,看见父母卧室的门紧闭着。但那没什么用,那薄薄的门板隔不住传出来的激烈争吵声。

陈豫良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奇地倾听着。从零碎的只言片语中,陈豫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听到了陈豫心的名字,又听到了父亲的名字。母亲在哭喊着,似乎崩溃了。陈豫良再把耳朵紧了紧,争吵声忽然低了下来,父亲开始安慰母亲了。

“你说你,我不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个杯子,你那么激动干啥?”父亲说道,略带着埋怨,“再买不就成了?”

“你说得轻巧!”母亲叫道,“你过的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知道赚钱的辛苦?这么些年来,你体谅过我吗?那只是个杯子吗?那个杯子三十块钱,你知道三十块钱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赚回来吗?”

“钱钱钱,你就是钱钱钱。”陈钟明叹道,“我明天去赚行不行?”

“你赚个屁!”谢瑞虹骂道,“你要能赚,我有必要辛苦这么多年?两个孩子说到底还是我拉扯大的,这个家有你没你没啥区别。”

“那你是什么意思了?你还要跟我离婚不成?都一把的年纪了,搞这出干啥。”

“我出出气不行?你忍一忍我不行?我辛苦一天了,回来也就跟你发发脾气,你顶什么嘴?”

“好好好。”

屋里安静了片刻,陈钟明再次开口,“你老是把这些都埋怨在我上头,你也不想想咱们这日子是怎么过成这样的。”

谢瑞虹没吭声。

他便接着说道:“当年是你非得要把她接来,要没她,咱们能过的这么紧巴巴的?花在她身上的钱都够我们俩养老的了。”

“别放这老屁!”

“你看,跟你好好说话你又骂人。”

“还不是你嚷嚷着家里多个人热闹些,谁知道他们能闹出那回子事?要是他们不闹,咱家里起码还有个男人,你这个当爹的有跟没有都一样,我有个儿子起码还能支撑一下。”

“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嘛。”陈钟明皱眉说道,“你看豫心现在不也挺懂事听话的嘛,学习又那么好,将来考个重点,够给你发扬光大的。”

“再懂事那也只是个女孩儿,跟儿子哪能比。女孩儿将来终究要嫁到别人家的,再说了,她本来就跟咱没血缘关系,说不定将来嫁了人连你我都不认了。”

“那不是还有豫良吗?”

“你能指望豫良?”一说到陈豫良,谢瑞虹的音量就拔高了,“你看看她那副样子,她将来不给我惹事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还指望她。”

“行了行了。”陈钟明劝道,“你再怎么嫌弃,孩子也已经长这么大了,总不能给人家送回去吧?别气了,我错了行不?”

“他们要是要,我就给送回去了,再把那男孩儿接来。咱们家一男一女,我觉得高兴的很。说到底都怪你,人家都说,生不出儿子是老公的问题。你争气一点,我也用不着低声下气的跟人家求儿子。花了钱也就算了,结果还出尔反尔,偷摸给我送个闺女过来!咋地,看我好欺负不是?”

“都是一家子亲戚,何必呢?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别说了。”

“我在乎他这么个亲戚?他要把儿子给我,我还能考虑考虑。”

“行了,哎呀痴人说梦……”

——

陈豫心回来的时候,陈豫良还愣愣的站在父母卧室门口。这当儿,她已经把父母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过好几遍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扭过头,呆呆地望着陈豫心,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个男孩模样的人来。

也就是说……她原本是可以有个弟弟的。有了弟弟,母亲的心情就会变好,就不会每天喊打喊杀的。有了弟弟,他就不会偷摸出去跟别的男的约会,他即将成为家里的柱梁,撑起整个一家人。他也不会跟母亲争抢欢心,因为他是男孩儿呀,父母给男孩儿和给女孩儿的爱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说不定母亲不会再骂她,不会再打她,还会对她温温柔柔的,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个弟弟,他说不定就可以在自己挨打的时候保护她,而不是像陈豫心一样懦弱的躲到大衣柜里。细细数起来,有个弟弟的好处这么多,可是偏偏他就没来,偏偏陈豫心来了!家里有一个女孩儿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再来个!陈豫良瞪着陈豫心,心潮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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