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呢?”范载阳急忙问道。
“你——你先回去写个八百字的检讨吧。”小灵秃站起身来,客气的笑了笑,“谢谢两位家长过来配合我们教师的工作,那我就不远送了。”
谢瑞虹这时才把目光从陈豫心脸上收了回来,她对着老师微微一笑,转过身风一般的卷出教室去了。
“这个家长可了不得。”范载阳送范爸爸去校门外的路上,范爸爸感叹道,“不过我看那女孩儿挺好,乖乖巧巧的。”
“都怪我。”范载阳失落起来,“如果不是我,她也就不用被叫家长到学校了。”
范爸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权当安慰,忽然说道:“儿子,你答应爸一件事。”他望着校门外宽阔空荡的大马路,出神了几秒,“你有时候也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好朋友,有心里话可以跟我说说,就像今天这事,你早跟我说,就不会到这一地步了。”
“我什么心里话都跟你说了,然后你回头就告诉我妈了。”范载阳撇了撇嘴,“再说你不早知道这事了嘛,上次还趴我阳台偷听我打电话。”
“说话要有证据啊。”范爸爸急忙说道,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我走了,你别送了,赶紧回教室去!”
范载阳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想起陈豫心,想起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心头荒凉的像是造了一座坟。
时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管发生了什么悲痛难熬的大事,它都有本事将这些情绪抚平,让它们汇合进岁月的潮流中,缓缓朝衰老尽头驶去。在学习的忙碌和老师的敦促中,那些回忆似乎变得遥远而不清晰。他知道学校还在调查贴照片的人,但到底调查到什么地步他也不清楚。魏鹤衷还在坚持着他的想法,“我觉得肯定是母老虎,你就不用想了,不是母老虎还能是谁?”
“你有证据吗?”范载阳问他,“起码我跟豫心在一块的时候就从来没看到过她姐。”
魏鹤衷顿了顿,不耐烦地说道:“管它什么证据,你信我,就是母老虎,不可能是别人。”
“但上次她不是还说是我偷拍的吗?她还觉得罪魁祸首是我呢。”
“她这叫先下手为强!”魏鹤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算了,你别管了,你啥都不知道——这事交给我了,算是我临走之前再为你做件好事。”
“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范载阳皱起眉头,“你可别闯祸啊。”
魏鹤衷把手一摆,压低了声音,“作为回报,你陪我把游戏最后一关打通了呗,不然我会带着这个遗憾进黄土的。”
“有事没事咒自己死,也就你能做到了。”范载阳啪的一声把书合上,“行吧,就让我这个游戏大师在你跟前露上一手!”
通完关,两人横七竖八躺在地毯上,探讨了一下彼此的未来。魏鹤衷要走的路是已定的,他一身的本事,家境又好,只要能定下心来,就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相比起他的笃定,范载阳却觉得有些茫然,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只好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说现在我才高二,想那么远干什么。”
“反正不管你将来当啥,咱两都是好兄弟。”
“你将来发达了,可别把我这个兄弟给忘了。”范载阳笑道。
听了这话,魏鹤衷突然坐起身来,“给你送套东西。”
“什么?”范载阳刚坐起来,就看到了摆在眼前的变形金刚手办,“你要把这玩意送给我?”他太惊讶了,一惊讶南方的口音又漏了出来,显得憨萌可爱。
“是啊,你不嫌弃在我家放了一段时间吧?我觉得送人礼物新买的没什么意义,就得送我珍藏过的东西,才能显得情深义重。”魏鹤衷笑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大黄蜂了,你拿回去可别搞坏了。”
“你不心疼啊?”范载阳小心的翻来覆去打量着,“上次我想摸一下你都不给。”
魏鹤衷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重新躺了回去,“那你以后跟陈豫心怎么办?”
听到他这么问,范载阳的心情忽的又变得沉重起来。他闷闷说道:“也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什么都走一步看一步。”
“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在这时候,他忽然变得成熟了许多——人总是在经历过很多感情上的挫折才能逐渐成长起来。
“行吧,如果将来你们还在一起,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递请帖。”魏鹤衷厚着脸皮笑道。范载阳踹了他一脚,说道:“结婚——结婚的事就更远了,你想都别想。”
“给你祝福你还踹我。”魏鹤衷叫到,“快给我的腿道歉。”
他嚷嚷了一晚上,直到范载阳走的时候,他的腿也没收到道歉。他信誓旦旦的要帮范载阳找出贴照片的人,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范载阳从来没见他这么认真过,这样的神态出现在魏鹤衷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直到此刻,范载阳还觉得他只是在闹着玩,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扭头看到摆在书桌上的手办,心中泛起了一片潮湿的雾。
他忽然感激起魏鹤衷来。
第二天上课,他出乎意料到的没再看到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出现在教室里的魏鹤衷。范载阳心不在焉的在魏鹤衷的桌洞里搜索了一下,见之前仅有的两个小本子都已经被带走了,看来是不打算再来学校了。他觉得有些失落,已经习惯了后者的吵闹,连安静都觉得让人有些无法忍耐。心神不宁了一上午,他耐不住性子,又偷偷地溜到了一班的后门,装作要去下楼梯的样子,朝教室里瞥了一眼。
过去了半个多月,同学们对于这件事的热度已经消下去了。范载阳有时候不禁庆幸,还好那视频是在陈豫心的班级里播放的,在一班激起的波浪就像是把一粒小石头扔进了大海里面——这群脑子厉害的学生们对这种八卦压根就不感兴趣,他们会说,啊谈恋爱?谁?陈豫心?我们班有这个人吗?她谈恋爱跟我有什么关系。唯一去关怀了一下陈豫心的就只有夏彦松——范载阳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她正扭过头给后桌讲题,扫了他一眼,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看到陈豫心依旧像以前一样趴在桌子上看书、写作业,范载阳有些失落。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陈豫心还没接受他的喜欢的时候,这段感情甚至都没有象征性的结束。范载阳不禁心酸,他不知道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在惋惜这段感情的失去。但他已经拿不出和从前同等的勇气去对待陈豫心了——他们的互相接近,说不定是互相伤害。
“算了。”范载阳在心底叹了口气,回了教室。他本想给魏鹤衷发条短信问他去哪儿了,但手机一捏在手里,他就开始走神,满脑子都是陈豫心——笑着的陈豫心,说话的陈豫心,害羞的陈豫心。还有她的手的温度,身体的温度,发丝拂过他鼻尖时带来的隐微的香气。他想起他们“探险”的那条羊肠小道,寂静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这些美好的回忆始终浮现在他眼前,让他不得真正的安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啊?”他质问着老天爷,但没得到任何回应。
晚自习上,范载阳勉强平定心神写了半面的数学卷子,手机忽然在桌肚里嗡嗡震动起来。他急忙看了一眼老师,才小心拿出手机,点开了屏幕上的新短信。
“你快过来!操场看台上!”这句话后面跟了六个感叹号,透过文字,范载阳几乎能看到魏鹤衷张牙舞爪的表情。好像知道范载阳会犹豫似的,他的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快来!晚来了就没好戏看了!
范载阳收起手机,心想,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翘晚自习。然后捂着肚子,装出痛苦万分的模样,举手对老师说道:“老师!我想拉肚子!”
语文老师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似乎很不高兴阅读被人打断,挥了挥手就应允了。
范载阳急忙抓起手机,溜出了教室。他一路朝操场奔去,浓重的黑暗中,虽然有操场边缘的路灯照着,但那朦胧的光线也有它不能涉及的地方。范载阳转了一圈没看到魏鹤衷,便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很久都没人接。
“怎么回事?”范载阳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收起手机,心神不宁的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看台,再次从头到尾细细搜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