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载阳(5)

看到她没想起来自己是谁,范载阳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早该预料到的,她早就把自己给忘了,或许都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自己这么一号人物。他忽然有些生气,不再刻意的把声音压低,放鞭炮一般的说起来,“你姐在我家喝醉了,自己半夜去厨房倒水喝,然后碰倒了刀架。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那把刀就戳在她身上了。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问你姐,或者可以来我家里看录像,我家正好装了一个摄像头。”说完他忽然愣住了,如果她真的答应来看录像,他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她?

“哦?”那头传来不怎么相信的声音,她似乎在跟旁边的人商量,好半天,她才说道,“好吧,你跟我姐什么关系?她怎么在你家喝醉?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这些天她都在你家吗?不好意思,我这样问有点没礼貌,但她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我和我爸妈都很担心她。”

她还没听出来——范载阳顿时更加生气了,“我不知道,她就昨晚来我家里,先是给我灌了一杯安眠药,然后自己喝的烂醉。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还是等你姐醒来去问她吧。”

那头又安静了几秒钟,她才下定决心一般的说道:“好吧,那先等我姐醒来再说吧。请您电话保持通畅,如果有什么情况,我还会再联系你的。”

然后电话啪嗒一声被挂断了。

范载阳愣愣的看着手机,突然觉得很伤心。自己白紧张了那么些时候,她压根连他的声音都不记得了——他把手机扔在茶几上,重新躺了下来,瘪着嘴,瞪着天花板,压抑着心中的难受——等过了这会儿就好了,就不难受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抓起脚边的抱枕,砰砰砰砰的揍了好几下,还觉得发泄不出心头的气,又起身跑到卧室里,对着墙角的沙袋嗵嗵嗵的又打又踹了好几下。范载阳力竭的坐倒在地上,勉强说道:“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一遇到她,他就变回了十几岁的那个少年,又冲动又稚气,还有些怯懦。

他可真是厌恶自己的这个状态,一点男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了。

第四章 十六岁(一)

临近九月的天气逐渐变得干燥凉爽起来,这北方的小城,比起南方来,要更为清爽一些。行走在那些拥有着仙人掌一般生命力的杨树的阴影下,范载阳不由得想起了家乡那潮湿闷热的情形。他虽然还有些水土不服,皮肤经常干裂的像是旱了很久的地皮一般,一碰就唰唰唰的往下掉皮,但好在他的顽固型鼻炎神奇的被这干燥的气候击败了,不再跟牛皮糖似的缠扰着他,让他不得好好呼吸。唯一遗憾的是,母亲没有跟着他们来。她说自己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一来就要生病的,于是父亲只有带了他,千里迢迢的从南方的县城奔到这里。到达的第二天,父亲就到单位走马上任去了,十六岁的范载阳溜出了家门,来到即将要入学的高中学校,兴致勃勃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好奇极了,两只脸蛋兴奋的像是可口可乐的红色铁皮罐子。他把头靠在学校的栏杆围墙上,瞅着里面操场上跑来跑去的学生们,大声的朝对方呐喊嘶吼,一派青春向上的勃勃氛围。他好想跟他们一起踢球,但是进不去,只能在墙外瞧着他们。遇到没进球的时候,范载阳就懊恼的高叹一声,用拳头用力的锤几下铁皮栏杆,失落的好像没进球的那个是自己一样。

“哎!”守门的男生发现了范载阳,冲他挥了挥手,喊道,“进来一起啊!”

“进不去!”范载阳冲他喊道,激动的脸蛋更红了。

“翻过来啊!”男生说着,扭头朝身后的几个男生招了招手,几个人便朝范载阳的方向奔来。他们七嘴八舌的给他出主意,居然还有人提议让范载阳从栏杆里面钻过来,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干瘪瘦小,除了一颗脑袋大了点,好像比栏杆的空隙肥不了多少。好在范载阳的脑袋是清醒的,他理智的选择了爬过去,然后一跃,跳到了底下接他的高个儿壮男生怀里。站稳了之后,范载阳才发现他们个个都高的不得了,起码平均一米九,他站在他们中间,就好像一只发育不良的小鹌鹑。那时节,他可为这件事着实伤心了很久,为了让自己再高点、强壮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思和努力。直到开学,他再次碰到这群男生,才知道原来他们是高三的前辈,发育比他快了三年,自然比他要高点、壮点,范载阳心里这才觉得舒坦了些许。但这点小小的插曲对他的生活并没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他简直爱死了这里,这个学校的每个建筑、每一颗小草以及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经常带着他踢球的高三前辈们,都成为了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为他的回忆之塔上又添了砖加了瓦,封了个最高的顶出来。

应该每个学校都流行团结个“小团体”出来——范载阳转进学校的第一天,虽然谁对谁都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班里的同学很容易的就记住了他。第一,他长得实在太秀气,一张脸比班里女同学的脸还要白嫩。这倒不是因为他是南方人,他母亲的肤色就是这种干燥的苍白色,遗传到了他身上。第二,他的普通话太不标准,一开口,浓浓的南方口音就扑面而来,软糯的好像锅里刚蒸出来的糯米。班上的女孩子们经常拿这个笑他,范载阳表面上不以为意,但暗地里偷偷下了力气,拿着一本书,吃完饭总要在家里念上一两个小时,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普通话标准的跟班上的同学们没什么两样。第三,他的脸皮太厚。不得不说,他是班里的开心果,逢上什么表演节目,总是他第一个被推选上台,即便只是站在那里,抬起手摸摸后脑勺,动作里都带着惹人发笑的意味。一来二去,他也习惯了,便老是使尽法子逗着同学和老师发笑,因为这个,他在班里人缘极好。开学还没多久,他就出了名,和年级里的其他两个男生被动的组成了一个“小团体”,人称F133——因为他们分别是一班和三班的学生。

一班的F,是个学霸,传说是以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他很高傲,话不多,走路也是两手插袋,就跟冰块从水上滑过去似的。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上和范载阳交朋友的,于是他就变成了被“边缘化”的F。三班的另一个F,倒是平易近人许多,当初一听见自己被人组了团体,他还觉得好笑,兴高采烈的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和自己被组成了团体。F1他不是很喜欢,倒是很喜欢F3——于是两人一拍手,一握拳,就成了莫逆之交,关系热烈迅速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那么快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这个F——也就是魏鹤衷,本人高挑俊秀,多才多艺,经常被学校拿出去参加各种活动,主持、唱歌、跳舞全都不在话下。他似乎对这方面特别擅长,一谈起艺术就停不下来,但学习成绩却总是在班级里垫底。他却并不在乎,照魏鹤衷的话来说——我将来是要走艺术这条路的,成绩好不好的倒无所谓——看到他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老师们也拿他没办法。他的话名副其实——家里摆着的各种奖杯可以为他作证明。

魏鹤衷和范载阳,两个人都是爱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人,他们两个在一起,必定有一处不得安宁。魏鹤衷肤色稍黑些,同学们就给他们起了个外号:黑白无常——权当做他们的组合名称了。

有那么一天,放学之后,范载阳快把整个三班翻的倒了过来,都找不到魏鹤衷的影子。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去训练,只不过魏鹤衷练的是舞,范载阳练的是口才——他报了一场演讲比赛,正在紧急准备当中。魏鹤衷有这方面的天赋和经验,说不定能指点他一二。找了半天没找到,正当范载阳垂头丧气地走过一班门口的时候,却听见靠近后门的地方传来了魏鹤衷的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我原来只叫魏衷,哈哈,一点都不好听对不?我爸妈也嫌不好听,毕竟我们是艺术世家,起名不能太接地气,我爸就硬生生往里塞了一个鹤字。哎嘿,看起来就不一般,有股魏晋风骨的味道——”

范载阳往里一瞧,魏鹤衷坐在一个女生旁边,正嬉笑着讲话。女生不为所动,低头专注的玩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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