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吱,阿吱(190)
“换套衣服我也不像老百姓。”
“那也别穿军装。”她往下看去,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衣服,“你不冷吗?里面怎么是空的?你多穿点。”
“别废话,赶紧走!”何沣低声怒呵,将她推了出去,“快点。”
“你小心。”
“嗯。”
何沣看着她翻过墙,走到那些人群中,上了车。
他们问了她几句话,谢迟一直低着头,像是什么也没回答。
何沣护送他们一小段路。
可他不能一直跟着,一是腿上有伤,跟不上;二是沿途鬼子多,不适合偷袭。
而这种时候正面刚,无疑是找死。
他迅速上了栋没炸全的高楼,趴在顶楼上,看着救护车驶回安全区,才放心离开。
……
谢迟六神无主起来。
她既高兴,又难过。
何沣还活着,但他还活在沦陷的南京城里。
他有吃的吗?就他一个人?他受伤没有?有没有药?……
太多太多问题都没有来得及问。
车子回到医院,很远就听到里头的吵闹声。
日本兵又来抓军人了。
看着这些罪恶的人皮,谢迟顾不上想何沣,她跟着医生与护士下车,将伤患运送进去。
带头的日军队长要查看推车上的人,把重伤的难民翻来覆去,气的麦卡伦脸都红了。
一群日本兵拖着几个男人从医院出来,言之凿凿:这就是便衣兵!
谢迟知道其中有两个换上百姓衣服的军人,可她无可奈何,他们都无可奈何。
杀死他们。
想杀人,杀光,撕碎……
可是她不敢。
别说动手了,抬个头就有危险,骂一句都是找死,非但救不了同胞,还可能连累医院。
每天都在忍,忍,忍,忍,忍……
快疯了。
快疯了。
快疯了。
来的日本兵人手不够,带不走的,就拖到外头就地枪决。
他们检查有一套向来不遵守的原则,查手茧,查肩茧,看皮肤黑不黑。
虽然很多白皙细嫩的男人,却照旧被“当做”军人带走。
抓残兵?
狗屁,去他妈的,狗日的杂种。
不过是找个理由杀人。
杀了多少人?数不清了,下关尸体成山了,估计有两三万。
沟壕里埋满了人。
这样的杀戮还在继续,且愈加严重。
每天都在崩溃和更崩溃中徘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儿。
无数被强-奸的女孩送过来,被刀砍枪射的老少送过来,救的活的,救不活的……
安全区挤了十五万人,他们外面杀不够,还要进来杀。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日本人高兴地走了,还从护士宿舍抢了一堆小玩意。
钱要拿,手表项链要拿,吃的也拿,一块糖都不放过。
每次被洗荡,都像去地狱走一趟般,除了肉-体上的折磨,还从精神上的压迫。在杀戮、奸-淫中威逼你从内到外对他们臣服。
战士屈膝了。
百姓麻木了。
摇摇晃晃的脊梁,还能撑多久。
还会撑多久?
……
南京像一个被密不透风的铁笼,进不来,出不去。
外界的人们恐慌了,对里面的情形一无所知。
肖家一直做着战后工作,为抗日宣传、物资筹集等做出了不少贡献。儿子非要跟着姜家小姐去南京,已经多日没消息了,二老心急如焚,终于坐不住,和一群记者与其他人士前往日本驻沪领事馆质问。
来的大多是有亲友尚在南京的。
“为什么封锁消息!”
“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方回应让人哭笑不得。
“我们在轰炸时十分注重保护南京主要建筑物与居民。”
“城内尚有威胁分子,部分军队仍在反抗。我们十分爱护城内的平民,并为他们送上食物,提供医疗服务。”
“火是中国军队放的。”
……
肖望云发烧了。用了药,阿如和孟沅轮番照顾着他。
夜里,他忽然惊醒,他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一些……难以启齿、不敢想象的事。
“感觉怎么样了?”孟沅守在旁边,一直没合眼。
肖望云紧蹙眉心,到处摸眼镜。
孟沅拿起眼镜,双手递给他。
肖望云戴上,道了声谢。
他躺在一个小棚子里,底下铺着薄薄的褥子,再底下是厚厚的稻草,很温暖,可他伤寒,不停地哆嗦。
孟沅抱膝看着他,把他脚边的被子裹紧点,“你还在发高烧,腿上的伤感染了。”
肖望云头疼的厉害,腿也跟废掉似的,又酸又痛。他要起身继续去找姜守月,还没坐起来又跌了下去,“我睡了多久?”
“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