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先生+番外(15)
此时距离地震刚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操场上已经来了不少人。或坐或站着，密密麻麻的，像是晒场上的沙丁鱼，不知前途惶惶。
有人坐在一起唏嘘地讨论着什么，有人正在四处找信号打电话，也有年轻人正忙着拿手机拍摄现场人群的照片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最后又被旁边年长的人给呵斥了两句。
“这次地震威力不小，一定有很多人伤亡，请你保持严肃和默哀！”
唐辛子闻言，肃然起敬。
……
因为地震是发生在夜里的缘故，再加上紧急停电，有不少人和唐辛子一样身上挂了彩。
山田优介刚一背着她走进操场，立马就有人迎了上来。
大叔：“他们说后面有小姑娘腿给伤到了，应该就是你们吧？快把你女朋友背过去吧。”
女朋友……
日语中的人称代词“她”，是“彼女”这个词，但同时这个词也可以表示女朋友的意思。
并且，大部分情况都指的是女朋友。
唐辛子刚想要解释一下，但对方却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大叔在山田优介肩膀上大力拍了一下，又转头去寻找人群中其他的伤者。
“……”唐辛子欲言又止，另一个当事人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再忍忍，要到了。”
山田优介又背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周围人看见他们便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甚至还有人上前来主动搭把手，不过被山田优介拒绝了。
房客又不重，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背能走得更快些。
＊
在学校里设立临时避难所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几乎是各种物资一应俱全。
这会操场上已经有人搬了课桌拼着搭了几张简易的病床，上面铺着几张体育课上会用到的软垫，旁边还放了几个像是从校医室里带出来的医疗箱。
几个穿着睡衣的居民正在那帮忙处理伤口，看那熟练的动作，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医生。
“要不你先放我下来吧……”唐辛子趴在他背上小声说道，这么多人在忙碌着，她有种自己在搞特殊的感觉。
山田优介没理她，转头看向一旁忙碌的医生。
“打扰一下，请问我该怎么做？”
唐辛子注意到他此时的语速比平时和自己说话时快多了。
“先把她放到桌子上吧。”男人抬头匆忙地扬了扬下巴，满头大汗。
之前医生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这会抬起头来才发现他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比他们两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他瞥了眼唐辛子的腿，宽松的格子睡裤上破了好大一条口子。
“被划伤了？会消毒吗？这里人手不够，自己消毒，一会有人来帮她处理。”
他此时正在帮人包扎，情绪十分紧张，就连说话也带着几分急切。唐辛子探头瞥了眼，只能看到躺在他面前的那人正紧闭着眼、死死地抠着桌弦，额头上有好大一个血窟窿。
她默默移开了视线，心底堵得发慌。
“谢谢。”
身下卷发少年闷头应了一声，不声不响地将她放到一旁桌上，然后又转身去找医药箱，没多久就拿着一瓶酒精和棉签走了回来。
看见酒精，唐辛子顿时头皮一紧。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
“我来吧……”她刚想伸手接过东西，却被山田优介给摁住了肩膀。
“别动。”
山田优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她挽起裤腿，动作生疏却很谨慎。
唐辛子这时候才发现，他早就累得出了一身大汗。
借着医疗点上的几支手电筒的光，依稀可以看见他额间的一层薄汗，细碎的额发胡乱地黏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山田优介突然皱眉啧了一声，唐辛子慌忙移开了视线。过了一两秒又才反应过来他啧的是自己腿上的伤。
她低头一看，右小腿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好长一条口子，睡裤上也破了一条缝，边上染了些血，直往里面灌风。
之前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些疼，这会看到伤口后她更是觉得一阵牙酸。
但牙酸归牙酸，她倒不至于完全慌了心神。见山田优介拿过酒精瓶就要蘸棉签，她急忙制止了他。
“别别别——”
开玩笑，虽然山田优介今晚的举动让人挺感动的，但唐辛子总觉得要是消毒这种事也交给他的话，一会他准能让自己疼地哭出来。
“玻璃。伤口。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脑子一时间有些卡壳，唐辛子只能一个一个地往外蹦日语单词，神色焦急，“有的话，得取出来。”
山田优介动作一顿，他听懂了。
“玻璃……”
听懂了可是他也不会啊。
他顿了顿，半晌抿紧了薄唇，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我去叫人。”
……
这时候正是医疗点工作繁忙的时候，山田优介想找人帮忙自然也没那么容易。
好在唐辛子只是被划了一下，并没有真的扎什么玻璃片进去。等了一会之后，终于有人过来抽空过来给她看了一眼。
自称是见习护士的姑娘帮她上了一回碘伏之后，便让山田优介将她扶到一边去，好给后面的人腾位置。
卷毛少年十分自然地背对着她蹲下身来打算背她，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唐辛子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把他给扳了回来。
“先等一下。”
山田优介不明所以地回过头，一脸疑惑。
“你的额头上也有擦伤，得处理一下。”唐辛子扶着他肩膀，半强迫地将他给摁了下去。
山田优介蹲在她面前，仰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一双浅色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像是眼神湿漉漉的小动物。
唐辛子心里一颤，面不改色地捋开了他额前被汗水凝结的碎发，不小心碰到了他额上的伤。
“嘶——”
“呃、对不起。”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这时候才察觉到似的，下意识地就想躲，但是却被唐辛子一把搂住了后脑勺，没躲开。
“别怕，一下就好了。这个药不疼的。”她用棉签蘸了些碘伏，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哄道。
她说的是实话，碘伏可比酒精好用多了。也就只有像他这样实诚的家伙才会毫不犹豫地拿瓶酒精回来。
“真的，不疼，不骗你。”她又说了一遍，一脸真诚。
山田优介伤得其实也不重，应该是地震时上下楼的时候磕到了。额角红了一大块，有些破皮，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容易引起伤口感染。
“乖，别动。”唐辛子下意识地说了句中文。
山田优介：“……”
虽然听不懂，但他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话。
棉签落在伤口上，山田优介有些不情愿地哼哼了两声。尽管他依旧紧绷着身子，但好歹没再抗拒地乱动了。
擦好药之后，唐辛子撑着桌弦跳下桌，在卷毛少年不赞成的眼神中，被他扶着、单脚蹦到了一边，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
医疗点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的几张桌子很快就不够用了。
冒着余震的危险，几个中年男人又冲进教学楼里搬了几张桌子出来，就连山田优介也跟着去搭了把手。
唐辛子也是头一回知道，在那副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外表下，他居然还是个热心肠的大男孩。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但好像又有点可爱。
＊
余震还在持续着，但震感却小了很多，频率也越来越小。
有人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操场回家去了，唐辛子却仍旧觉得不太放心。两人在人群里坐着，静静地等待观望着。
这会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唐辛子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平躺在学校的人工草皮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的夜空。山田优介就躺在她旁边十几厘米的地方，这让她多少有了些安全感。
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但却意外地让人安心。就连之后又发生了几次余震，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就算是再来场大的把她给埋死了，也有一个操场的人作陪呢，她光棍地想着。
静下心来之后，她头一次发现，城市大规模停电之后，星空居然是如此灿烂。
星子闪烁着，纯净而璀璨。
……
周围的人们几乎也都没睡，电话一直打不出去，但好在还能发短信。草地上一片荧亮。